陆明煜整理一下思路,问:“安王府的刺客可有提到油?”
吴楠一愣。
陆明煜看他这作态,就知道,答案是没有。
他眉尖微微拢起——不,早前已经问过李如意了,福宁殿虽然该修,可近日并没有修。那股奇怪的、刺鼻的味道一定另有来由。陆明煜能想到的最合理答案,就是安王府的刺客在进攻行刺的时候,做了两手准备。正面行刺不成,就在福宁殿放火。
但这里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第一批被抓住的刺客,陆明煜是亲眼见过的,那些人身上藏不了东西。后面突然出现在他寝殿的那个,一个人,哪怕之前走运躲过禁军抓捕,也难以以一己之力在福宁殿放火。
一定还有什么问题。
“去审。”天子命令,“问清楚,安王究竟有无让人放火。再有,”陆明煜冷笑,“他一个待在长安的王爷,是如何与外族——是叫‘契丹’吗?如何有所牵扯。”
吴楠领命下去了。陆明煜独留殿中,闭着眼睛思索。
他又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昨夜长安的动乱。皇宫里的刺客,皇宫外策划劫狱的燕家……除了那场火之外,倒是勉强能说“一切都在朕掌握之中”。往最好的方向考虑,火真的是意外,安王这只黄雀背后未有其他Yin谋。但陆明煜又不是这样粗放大意的人,他仔仔细细地思索,昨夜如果事成,对谁最有好处。
自然是安王。自己一死,很多东西都难以再查。不过,安王上位,燕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想了半天,不免又记起燕云戈。
陆明煜又开始心烦。
他思索燕正源、思索郑易等人该被如何处置时,可以清晰明了的判断。哪怕这些人在“谋反”一事上真的是被冤枉,劫狱的事却不能善罢甘休。这可是燕党亲手递上来的罪证,陆明煜不用就是傻子。
可是,燕云戈……
于理,他该老老实实待在大牢。既然出现在皇宫,就应该同罪而论。不,应该罪加一等。擅闯宫闱,再多几条命都不够燕云戈折腾。
可他救了陆明煜。
他不会不知道,自己出现在陆明煜面前,就是把把柄递到天子手中。到时候,他一个活人,就是最好的证据,让燕家万劫不复。饶是如此,他依然出现了。再有,陆明煜之前只听上官杰说过他身上的伤,如今亲眼所见,感受又有不同。
在他因流产而重伤垂死的时候,燕云戈同样不轻松。
还有,那只喜鹊。
在陆明煜看过《异人录》、知晓燕家野心的时候,已经被李如意收走,陆明煜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的喜鹊,又随着燕云戈一起出现。
后来查看,宫人们发现喜鹊身上燃烧的痕迹。结合燕云戈胸膛的状况,陆明煜可以很轻易地猜出,燕云戈将喜鹊放到胸前的时候,恐怕并未留意喜鹊正在隐秘地烧着。以至于他后来被烧坏胸前皮rou、被烧穿衣裳,甚至昏死过去。
这太不仔细,可以被说一句自作自受。可是,陆明煜又知道,对燕云戈来说,那只喜鹊的意义的确不同。
他心烦意乱,难以再想下去。
这么静坐许久。天色已经大亮了,李如意过来,问天子是要歇息,还是要摆早膳。
陆明煜看他。
晨光从窗口照进,落在天子身上。
一夜未睡,皇帝的面色微微发白,并不好看。此刻看着李如意,眼睛却黑沉沉的,看得李如意心尖猛地一跳。
他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绞尽脑汁想了片刻,李如意忽而记起什么,轻声细语,说:“张院判已经给将军……已经给燕云戈看过伤了,也给他背后敷好药。只要静养,总会无碍。”
这句话落下,天子说:“谁要你说他的状况?”
李如意卡壳:“……”
陆明煜心情愈发糟糕。他想,李如意平日不是很会察言观色吗,为什么今天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到一半,发觉李如意不说话了。陆明煜抿一抿唇,更加烦躁,问:“还有呢?”
李如意原先正在反思,皇帝又迎面来了这么一句。他被搞晕,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继续道:“只是他胸前的伤,在张院判看,很不好办。若要好转,总要去掉那块死rou。只是伤的位置太特殊,不好借外力做些什么,只能看他自己恢复得如何。”
皇帝沉默。半晌,日头升高些许,落在天子身上的光影偏转,陆明煜最终道:“有几成可能会好?”
李如意咽了口唾沫,回答:“张院判说,他会尽力而为。”
陆明煜听着,眼睛眨动一下。
他觉得这话非常耳熟。过了会儿,才记起来,这正是母后重病的时候、皇妹落水高烧的时候,太医说过的话。
这群人惯爱趋炎附势。若是皇帝放在心尖子上的人,那是绝对不只“尽力而为”的,一定要想方设法地承诺。毕竟一旦表现得不上心,哪怕人还没事,都可能被皇帝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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