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是小刺猬张开身体,露出的柔软肚皮太过温暖,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祁芸见两个孩子好像很合拍的样子,欣慰地说:“庭庭,阿姨和叔叔每天白天要出门派发物资,慰问灾民,弟弟就留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阮蔚举起双手,第一个站出来拥簇母亲的决定:“我投两票同意!”
沈庭陌眉目沉静,只是看向阮蔚,双眼眨动,纤密的睫毛落下又抬起,瞳孔里映出面前毛茸茸的浑圆小脑袋。
眨眼三下,代表我愿意。
镇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灾后重建,小镇居民们响应号召,除了青壮年男性被征集到各个岗位参与劳动,其他人都闭门不出,以免干扰到建筑和路面的修复工作。
教职工宿舍的某户人家里,大人们收拾好东西就出门去了,留下两个孩子彼此作伴。
西南有群山环绕,在暑气肆虐的七月,就算热也热得温润,校区里悠然安静,延绵小半月的地震雨初停,阳台的盆栽旁挂起一道小小的彩虹。
阮蔚是个招猫逗狗的性子,半刻也闲不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就晃悠到阳台上,开始残害沈庭陌家的绿植。
摸摸这盆,扯扯那盆,小嘴巴一刻也不停:“亭亭哥哥,这片叶子黄了,我可以把它揪下来吗?”
“亭亭哥哥,这种红果子好像小苹果哦,可以吃吗?”
“亭亭哥哥,这个仙人掌旁边长了一颗小小的芽,是它生的宝宝吗?”
聒噪却又安宁的午后,沈庭陌在小男孩特有的nai音中难得生出一阵疲惫感来,靠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记不起已经渡过了多少个不眠夜,此刻沈庭陌好像重新恢复了感知困意的能力。
沈庭陌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人的声音了,地震后他仿佛一直呆在真空中,知觉失调,感应不到时间的流逝,独自守着老旧逼仄的房子,等待永远不会回家的父母。
他最后一次开口说话,是有人传回父母的噩耗,带来死者残破的衣物让他辨认,登记受难者身份姓名。
沈庭陌没能看到双亲的遗体,据说已经被压得面目全非,不成人形,被套上裹尸袋匆匆拖走了。
沈庭陌那时怔愣地问:“能让我看一眼吗?”
他没能得到答复,抢险救灾争分夺秒,还有许多伤者在等待拯救,救援队不会为了他而停留。
从那之后,尚且年幼的沈庭陌再也无法在夜晚安睡,同时也像是失去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哎呀!”阳台上的阮蔚突然尖叫一声,让沈庭陌从浅层睡眠中惊醒过来。
“哥哥,”阮蔚捧着小rou手跑回客厅,扑到沈庭陌腿边,眼里蓄着一包泪,委屈巴巴地说:“仙人掌它扎我。”
如果是祁芸在场,一定会批评儿子推卸责任的行为,“你不去碰它,仙人掌怎么会扎你呢,弄伤了手是你自己的错。”
但沈庭陌不会,这个有些调皮,又很娇气的小朋友,是他冰冷的家中唯一的声音制造源,不管阮蔚说了什么,在沈庭陌听来都是合理的,让他很安心,连阮蔚发出的噪音也像是好听的旋律。
没有经历过绝对真空的孩子,不会懂这种如获至宝的感受。
就像延绵半月终于停歇的地震雨,随着未仔的到来,沈庭陌心底冰冷的雨幕好像也停了。
沈庭陌替他擦掉眼泪,捧起白胖的小手看了看,去母亲房里找出一把用来修剪眉毛的镊子,拿酒Jing擦拭过后,拈起阮蔚的手指,耐心将扎进皮肤里的小刺一根根拔出来,动作细致得像是在修缮珍贵的文物。
小阮蔚极擅长蹬鼻子上脸,发现哥哥会无条件地依着自己后,哼哼唧唧往人怀里凑,还想讨要一个代表安慰的友爱拥抱。
沈庭陌用碘伏给阮蔚的手指简单消过毒,等药水风干后,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像普通家庭的哥哥和弟弟,大的抱着小的,共同翻阅一本阮蔚从家里带来的故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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