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雪息不搭理他。午休一结束,篮球场的人就少了不少,后来剩下的大多是一班和二班准备上体育课的。关雪息是典型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体育老师也很喜欢他,象征性的集合点人结束后,就由着他们继续打篮球。其余人等自由活动,玩什么项目都行,当观众也可以。关雪息打球投入,并未留意其他人在干什么,一直打到快要下课,大汗淋漓,口渴得不行。以前一班和二班一起上体育课,都是白琳琳给他送水。自从段绵诗朗诵事件人尽皆知之后,白琳琳就不给他送水了。关雪息不在意这个,他甚至都没有留意到这个变化。他跟杨逸然和宋明利一起去小卖部,搬了几提矿泉水回来,给全体同学分着喝。一班和二班关系不错,大家都熟,纷纷打闹着来拿水。眼看矿泉水分得差不多了,只剩一瓶,不知是谁没拿。杨逸然脑子迟钝,扯着嗓子喊:“还有谁——要水吗——”宋明利拍了他一下。“怎么了?”杨逸然仍然没反应过来。宋明利道:“陈迹。”“……”陈迹此刻背对着人群,靠在一棵大树下,不知在干什么。以他在十六中同学心目中的妖魔化程度,说他正在暗中谋划今晚杀谁都会有人相信。关雪息瞥了一眼那道背影,把自己的水喝完,空瓶塞进杨逸然手里。然后,他抓起那瓶无人问津的矿泉水,向陈迹走了过去。 我见过你关雪息,十六中的传奇。自入学第一天起便追求者无数,是学校qq表白墙的“日经”人物,他的历史最高纪录是一天之内连登十五条投稿,甚至有很多外校女生跨校表白。十六中表白墙因此被戏称为“关校草粉丝后援会”。在十六中,没人不喜欢关雪息。但是——当关雪息拿起矿泉水瓶,向陈迹走去的时候,一班和二班的其他同学齐齐为他捏了把汗。即使是如此受欢迎的关校草,陈迹恐怕也不会买账。上回在食堂,陈迹都无视过他一回了。上回勉强算事出有因,这回关雪息主动送水,如果陈迹还是不搭理他,也太尴尬了吧?——何止尴尬,简直残忍。大家都不忍心看接下来注定发生的一幕,杨逸然想把关雪息拉回来,劝他没必要干这不讨好的事,但已经迟了。关雪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陈迹面前。但和围观者预想的不同,他竟然没把那瓶矿泉水递给陈迹,而是手指一拧,开启瓶盖,自己喝了一口。杨逸然:“……”宋明利:“……”围观同学:“……”既然不给他送水,你过去干吗啊?好问题,关雪息也想知道,他过来干吗?刚才他们分水,只剩一瓶的时候,看见杨逸然和宋明利都往同一个方向看,关雪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拿起水就走了过去,心里想的是赶紧分完好下课,下节课是生物小考,他想提前去水房冲洗一下,换换状态。人在剧烈运动后,大脑是有些缺氧的。他抬腿走出两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杨逸然他们说的是“陈迹”。——给所有人摆臭脸,像孤儿一样的陈迹。关雪息没有拿热脸贴别人冷pi股的重口味爱好,但都已经走出去了,中途折返回来,未免显得太怂。没必要吧,他又不怕陈迹。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几个呼吸的工夫,他就已经走到陈迹面前了。再退是不可能的。水,也是不可能送的。关雪息不打算给别人拒绝自己的机会,他自己一口气喝了小半瓶,陈迹刚才应该是听见身后分水的动静了,也以为他来送水,见状似乎微微怔了下。说“似乎”,是因为陈迹的神色变化极其细微,如一潭死水般几乎无波澜。
关雪息不确定自己是否分辨错。但这不重要。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是在教室外走廊打了个照面,第二次是在食堂闹了个乌龙,这次在篮球场外的绿化树下,面对面而立,关雪息“被迫”和陈迹近距离接触。最先给大脑传达信息的是嗅觉。他闻到了一股中药味。很淡,清苦的,从陈迹身上散发出。风一吹,又没了。关雪息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陈迹和别人一样,也穿校服。校服这种东西,好看的人怎么穿都好看,不好看的人越穿越平庸,陈迹显然属于前者。他的鞋子是普通款式球鞋,并非任何名牌,但刷洗得很干净,不像一般男生不修边幅,净是污痕。今天最高气温二十四度,这个季节的沣德最尴尬,穿多了热,穿少了冷。关雪息刚打完球,一身热气散后,短袖短裤的球衣挡不住秋风横扫,陈迹却穿着秋冬季校服外套,拉链系得松垮,里头是一件白t,宽阔的肩挺得很直——是见到有人走近才直起的,刚才他低着头写字,手里是一本数学练习册。……他竟然在做题。不过,看起来身体很好,不像有病的样子。哪来的药味?关雪息找不到话跟他说,也并没有几分跟他搭话的欲望。但这样走到对方面前,晃一圈再回去的行为,实在太莫名其妙,关雪息势必要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关雪息没想到,围观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台阶竟然是陈迹给他的。陈迹冷不丁开口:“关雪息。”“?”“我见过你。”见关雪息一脸讶然,显然想不起他,陈迹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眼神。陈迹的声音很冷酷,和他本人一样,具有生人勿近的孤僻气息。眼神给人的感觉也不像一个普通高中生,用一种仿佛要凿穿什么的力度,盯住了关雪息。“什么时候?”关雪息问。“很久以前吧。”陈迹说,“我也记不清了。”“……”这让人怎么接话。但陈迹还在看他,目光过于专注,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打量。关雪息敏锐地察觉到,陈迹不是记不清,而是不想说。这勾起了关雪息的好奇心,但他搜肠刮肚仔细回想了一遍,没能从他那丰富多彩的前十六年人生里找到陈迹这么个人。完全陌生,毫无印象。关雪息正想再问点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哨子声——体育老师的下课哨。下课时间一到,眼前登时掠过一阵风,陈迹抬腿就走,和他擦肩得果断,连个招呼都不打。话才说到一半,关雪息顿感无语,但程度没严重到值得发火,不上不下的,令人不舒服。——陈迹整个人给他的感觉便是如此,“不舒服”。不管其他人孤不孤立陈迹,关雪息都不打算再和他走近了。正常人都喜欢令人如沐春风的人,谁喜欢到陈迹面前吹冷风啊?可能是陈迹这冷风吹得太狠,也可能是打完篮球被秋风一扫着了凉,关雪息下午竟然感冒了。不算严重,只是有点头脑昏沉,第二节课的生物小考因此没发挥好,做最后几道题的时候他差点睡着,被生物老师当场敲了桌子。“怎么回事?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生物老师很关心他。关雪息摇了摇头,从座位上直起腰,坚持答题。这可苦了他的同桌宋明利。生物老师不放心,不停地在关雪息附近转悠,宋明利想抄他的答案抄不着,交卷的时候一脸心如死灰。“完了,我的分数要创历史新低了。”下课铃一响,宋明利哭丧道。关雪息没理他,趴在桌子上假寐。宋明利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问:“哥,你还没回答我,体育课的时候陈迹跟你说了什么呀?”当时距离远,围观的都听不清,只看得见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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