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忱不想惊动人，告诉雁临随后替他向陶家上人们告罪，便被车子接走了。

    静漪认出接他的并不是陶家的车，想了想，也没有多问。

    “是路长官的车。昨天我见过。”雁临看出来，解释道。“路大同仿佛是有什么事要求你三哥。很神秘的样子。我想不过是替他儿子求官求贵。路大同是陶伯父麾下，陶伯父昨日也提了提。至于详情我就不知道了。”

    静漪还闹不清这里上下的关联，只是听着。

    她们回来时陶骧已经换好了衣服下了楼。听说之忱被路大同的车子接走，他倒并不意外，只是说：“至少该吃了早点。”

    他待两位女士坐下，才落座。

    静漪坐在他右手边，听着他和三嫂和缓地边吃边聊。他们聊的多是他们当年在美国时的趣事。其他的倒罢了，她唯独对三嫂说起阿斯彭滑雪季节里，在下榻的旅馆里与棕熊狭路相逢的事情有兴趣，边听边微笑。

    “以后你们度假可以去那里。”雁临见静漪一味地将黄油涂在吐司上，抹了厚厚的一层，还在继续抹，忍着笑说。“牧之是滑雪高手。我们一众人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牧之，你有什么运动不拿手么？”

    静漪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里拿着块几乎要被黄油淹没的吐司，正要丢开，就听陶骧说着“橄榄球要算一样”，伸手从她手中拿过了那块吐司去。

    静漪看他。

    他仿佛做了件极自然不过的事，咬了一口吐司，细嚼慢咽。

    索雁临微笑，说：“我看后院有一个好大的游泳池，小十，夏天可以游泳。要保持身材，不可以嫁了人就不管理自己了。”

    静漪想，游泳……在这家里？

    她说：“好是好，可是我没准备泳衣。”

    她忽然就想到，若是穿着露胳膊露腿的泳衣去游泳，若是被萝蕤堂的姑nainai们知道了，或是哪天来撞见，不知道会怎么样？

    只是想，她嘴角的笑意就加深了。

    陶骧看到。

    “那有什么，回头我给你寄来。”索雁临爽快地说，“牧之不会阻止吧？前阵子在南京的空军圈子里，就有人因为太太去公共游泳池穿泳装游泳，引发了轩然大波。报纸上报道了此事，还分成几派在辩论。我倒不知道，都已经这年代了，泳装竟还要被一部分人看成伤风败俗的奇装异服。从来空军以开放著称，这一次才知道，原来观念开放是对不是自己太太的人而言的。”

    她微笑批评着，却不可谓不严厉。

    静漪没有发表意见，陶骧只笑着说：“有泳池当然就要有人用，闲着难道养鹅吗？”

    “你这话我要替小十记下。将来若不实践，我可要兴师问罪的。”雁临笑道。

    陶骧也笑，一点头。

    他们闲话了一番，用完早点，索雁临看看时间差不多，预备去陶老夫人处告辞。

    她进去收拾东西，静漪便对等在客厅的陶骧说：“医院那边，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陶骧却看着她说：“之忓负伤，我也该去探望。”

    “不要麻烦了，我替你转达吧。”静漪说。

    陶骧低声道：“我正好要去司令部，顺道的。”

    他这么一说，她那不想麻烦他的理由也就不成立了。

    她想想还是不自在，却又觉得他这么做，在他的立场并没有错。竟因此就更觉得这理所当然十分别扭。

    静漪等雁临收拾停当，也带上秋薇和自己的行装，同三嫂一道去陶老夫人那里告辞。

    陶骧等在外面，十足十的耐心。

    索雁临看看静漪，说：“我看牧之的态度还好的。”

    静漪回头看了眼往外走的陶骧，心想他人前的表现当然是好的，难道她的表现不好吗？

    “嗯。”她含糊地应着。

    陶夫人和符黎贞、许雅媚等人此时也正在萱瑞堂，除了她们，各位老姑太太和老姨太太也在。索雁临是第一次见到同一个家庭有这么多有亲缘关系的女子聚在一处，更不要提她们个个儿都目光如炬、还有几位简直来意不善。她虽大方从容，应对起来仍觉得需处处小心，忍不住看向静漪——她从进了门就保持着恬淡的笑容，不过分地笑，也不过分地说话，虽然时时处处有人注意她，她好像也并不因此有格外的压力——她不禁也要佩服静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