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的自控力和某种固执的意志使他不至于太狼狈,谁也看不出他内心有什么在冲涌。
李枳却看得出。他张开手臂:“哥,你抬头,看看我。”
黄煜斐稍稍把头抬起来,实际上仍是半低着,就像是不敢多看。李枳被藏在云下,李枳被藏在眼中。他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喃喃道:“小橘,天上有好多云。”
“确实,天上有云,”李枳温水般看着他,“喜欢云吗?”
“不喜欢,”黄煜斐还是慢慢走着,拇指指甲嵌进食指指肚,“太多了。”
李枳立刻抓住他的思绪,道:“我也觉得这么多云确实不怎么地,还全是乌云,有它在,可能要Yin天,还可能下雨。你害怕。可是你往前跑两步,别在这云下面站着,不就行了吗?”
黄煜斐愣住,他仿佛生锈了,终于完全扬起脸。他眼神很沉。
“继续和我说说话呀,咱俩老这么胡扯,也就咱俩觉得有趣儿,”李枳笑,鼓励似的,他往前跨了一小步,风很急,把云吹散了些许,他整个人浸在阳光里,“我等着你抱呢。”
黄煜斐不恍惚了,直言道:“我觉得我在做一件疯事。”
“有可能,但是,伟大的事儿好像都有点疯,”李枳身上的阳光在乱跳,他仿佛一棵向日葵那般招摇温暖,“革命,开辟信仰,自我破碎再重塑。要做成这些大事儿,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才有这个力量。”
“自我破碎……重塑。”黄煜斐越来越近了。
“没错。哥,你还记得吗?就是墙里游的全是鱼的那回,我们泡在那个大玻璃球里,”李枳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我把我的烂事儿全都告诉你了,然后你特别温柔地抱着我,也不乱摸,后来还夸我勇敢。你说,我完成了自我克服,也是破碎再重塑的一个过程。”
“我记得,我没想到小橘还会记得。”
李枳一瞪眼:“我当然记得,快过来,抱我!”他们咫尺之遥了。
紧接着,黄煜斐跨过那条线,走到日光笼罩的地方,他还没来得及感受什么,就被拽入一个怀抱。一直在等他的人,把脑袋埋在他襟前,归巢的小动物一样,亲密地磨蹭。
黄煜斐猛然意识到,这一平米,这广袤地面的亿万分之一,这噩梦般的地界,多少次梦魇中出现的犹如地狱入口般的、区区一方土地,正被自己踩在脚下。
脚下不是修罗的岩浆,也不是虚空的深渊。
只是青灰的石砖而已。
他闭眼,久了点,竟然能看见母亲。那个总在梦里站在此处,总是温柔,也总是忧伤,神情绝望而痛楚,对着自己哀声恸哭的母亲,竟在笑。在他脑海的漆黑之中,宛如一个地标,离得那样近,那样清晰,仿佛伸手即可触碰,雪白的礼裙不再是shi溻溻的,反而整洁如新。再细看去,母亲站得亭亭,脸庞确实是笑盈盈的,童年时常听的话语也回到耳边:“小斐,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妈妈为你骄傲。”
试图抬手,果然一加触碰便会消散,并且黄煜斐隐约感知到,这幻觉存在的几秒,将会是一个结束。他不会再梦见立于此地的母亲,而方才就是最后一别。
但他心中并无遗憾,正如他明知这是虚幻的,心中也没有悲酸。他明白,此时此刻站在此地的是李枳,是他现在和以后最爱的人,他拥抱的固然不是虚空。
所以这像一场迟到的告别。安静的,平和的。一个稳固的绳结,一种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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