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儒雅与周遭同僚浅礼,持笏垂眸融于臣子间。
殿门外传唱太监从未遇过此等状况,哪见过大臣眼瞅着要迟了早朝还敢不疾不徐地来,而座上天子竟未有责备之意,教他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扬嗓向外高声学唱蒋常那声,随即声声接连,直下高阶而止。
平怀瑱手扶皇座一侧镶珠嵌玉的黄金龙首,静将堂下这一人望着,眸底情愫纷杂,既有意外之喜,又有浓厚之愧。
昨日京郊事后他回到宫中,脑里经久不散李清珏那字字控诉的一席话,觉自己已然缚他半生,是绝不可再缚下去了。
本欲随李清珏自在,想他不愿为官便放他做寻常百姓,终日与侄儿相伴农家又何尝不好?而自己在位为君,如今再不会有谁危及身边人,便沉心落定天下事,定有一时可拂袖而去,与李清珏远走京外,度尽余生。
平怀瑱彻夜辗转,好容易思得通透。
可本如此作想,孰料天明上朝会在堂下见到初登殿堂的李清珏。
他喜,喜李清珏未袖手不顾朝堂诸事;愧,愧李清珏再作牺牲,丢了宫外自由。
李清珏这一生,从始至终嵌着“皇权”两字,亦嵌着平怀瑱之名与姓。他妄想补偿,但不知从何起,唯有一直眼睁睁地看着这人苦苦纠结缠绕在他的血rou间,同悲同喜,共生共灭。
早朝潦潦收场。
今晨新帝心不在焉,诸臣暗地里皆有所察觉,只李清珏仿佛无甚感知,散朝后随已官升工部尚书的陈知鹤往官署去,一路离殿登桥信步而走,仿佛不见一道道覆背的探寻目光。
身后有老臣眸光生惑,总觉得这位终肯露面的李大人有着几分眼熟,多年前该在何处瞧过才是,好一阵拈须深想也忆不清晰,恰逢其旁赵珂阳路过,顺口便问:“赵大人在朝多年,可曾见过这位李侍郎?老夫总觉……”
赵珂阳抬眸扫李清珏背影半眼,不予否认:“那自是见过的,元将营中旧人,文才武略皆不逊色,过往是可惜了那身才华,如今到了该到的地方。”
老臣听得几分虚几分实,寻不出赵珂阳话里纰漏,想自己怕也是因元家之故与之有过几面薄缘,就此作罢不再深究。
前方李清珏已同陈知鹤过了殿外广桥,渐行渐远。
待到了官署,自又有一众臣子好奇揣度,陈知鹤行他方便,先于工部之内带他与左右同僚一一见过,道是身有不适在府静养,这才迟了数日应卯。
各臣早先各有揣测,此刻见到真主未感跋扈傲气,反有一身谦逊相伴,不约而同落了胸膛里那块石头,心道许是不难相处,于是面含笑意与他拱手作揖互问安好。
李清珏守礼回过,还欲客气几句,听身后有宫人来请,当着满署各人之面俯身恭谨告道:“李大人,皇上请往御书房一趟。”
李清珏颔首应下,与各位暂辞,行出官署之外才见是蒋常亲自来请了,还备了车驾在旁,见他现身忙将帘帐高高撩起。
如此厚待,不知该教旁人如何说。
李清珏无奈低叹,立在原处思忖少顷,想来此时上车不是,不上车亦不是。思来想去,还是不受这皇恩的好,与蒋常摇了摇头,越过车驾不顾,只身徒步往前。
蒋常一看他神色便猜着心思,低声遣车驾快些退去,罢了小跑几步跟上李清珏身影,嘴里还替平怀瑱解释:“李大人,皇上是担忧着天寒风大,才嘱奴才备车来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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