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西的老家很远,树多水多,可惜这个季节里,连最好的一点花也看不见,枯燥。他出来工作后,到处跑,拍过许多类似的小村子,各有各的风景,但老家总有那么一丝魂牵梦绕的感情,就完全不同了。
路上坐火车,地方小,没开通高铁,全程需要十多个小时。傍晚进站,卫西简单吃了一顿快餐,那个送餐的女孩送给他一颗果冻,粗糙的草莓味,咬下去滑溜溜的。菌的质感比它粘稠柔软,现在已经延展到几乎包住他整个躯干,还悄悄在袖子里动,试图滑到他手心,被硬是塞回去了。
选择软卧,他在靠门右侧的上铺,幸好同一个房里没住满人,对面的下铺来了个年轻人,躺着打游戏,一会就睡着了。卫西也爬上去,把被子堆在外侧,对着墙打盹,菌趁机蠕动出来,黏上他嘴唇,使他闷闷地喘息起来。
后半夜的时候,卫西惊醒了,光斑迅速地在天花板闪烁,他知道火车正在行进,就像那一次他离开老家,只是方向相反。
迷迷糊糊到天亮。
第二天,那个年轻人瞧着他年纪差不多,主动打招呼,本来卫西不太喜欢这种自来熟的家伙,但发现目的地在同一个城市,看着面色也不像坏人,才腼腆地应了声。两人有一句没一句交谈着,消磨时间,不过卫西没玩过对方沉迷的那类游戏,委婉拒绝了邀请,从包里翻出手机听歌。歌单是老戏曲,从前他祖父母喜欢,屋里摆个小收音机整天播,有时候忙活其他,将他放在床上,也放,耳濡目染。
骨头都坐麻的时候,终于到了,卫西随着人群出站,头顶是微黄的天空,没什么风,城里工厂的烟散不去。这些年都喊着要改,没改彻底,反正大家也习惯了,拉客的摩托车、三轮车司机聚在一起聊天,鼻子不好,总听到有人呼吸忽地重了些,过一会就缓和过来。卫西觉得自己太容易被骗,没敢上前,叫了辆出租车,才知道原来老家修了大路,车可以直接开到里头。
就是贵,紧赶慢赶,夜里十点他好不容易看见了老家的矮墙,上面爬满干枯的藤蔓。
“谢谢。”
卫西拎着行李下车,门前倒是挺干净,野草只在周围的小水沟里长。里面铺了地板,墙根的缝隙钻出几根不知名的野花,蔫了,他有些生疏地环顾一圈,屋子不算大,祖父母以前住的房间都锁起来,他也没勇气靠近,仅仅将自己行动、休息的地方打扫干净。
过程里,菌显得过分沉静,偶尔卫西记起来了,伸手探进衣服摸一把,也不见它动弹。
顺势洗了澡,卫西回到自己少年时的房间,布置依然,贴着的旧海报折了角,胶水变得暗黄,快要从墙面脱落。万籁俱静,他忽然觉得无比孤独,那些回忆仿佛不再属于他,陌生而又模糊。但他太困了,难得菌没有胡作非为,正好把窗户关一半,就着凉风睡下。
……
很难形容脑海中“噔”地一下到底是什么在响,卫西想起了转动的发条玩具,就这么醒过来,心脏急剧地跳动。他起身用手摸到了灯的开关,看了看手机,现在是凌晨两点多,天色浓黑,给人压抑到喘不过气的错觉。卫西怀疑快要下雨了,就像那天他在山里遇到意外,落入不知道存在与否的溶洞。说来奇怪,当这个念头涌上来,他深吸了几口气,突然很渴望走出门去。
——有什么在呼唤他。
卫西谨慎地离开卧室,走到半路,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太轻快了,扯开衣襟后果然没看到本该黏在皮肤上的菌。他愈发惊讶,强烈的欲望盖过了恐惧,促使他一步步向不远处的山靠近。门外的土地无端变得柔软,邻里的屋子全都熄着灯,在黑暗中只有很浅的轮廓,卫西不由得担心起来,万一,万一等待自己的是某些难以理解的事物,他应该怎么做?
簇拥在小路附近的树好像一夜之间变得稠密,枝条尽情舒展,卫西不得不一边躲避,一边艰难地前进,手臂、脸颊都被划伤了。当他穿过繁茂的树林,身子骤然一轻,如同从天空坠落,他看见周围不断延伸的石柱,异样的光芒温柔流动,曾在幻觉中见过的巨大而令人战栗的东西占据了视线,蠕动着,很快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见状,卫西更加不知所措,不解、好奇以及诧异混合在一起,浸染了他的每个细胞,融为一股难以忽视的狂喜。
“卫西……你不应该……我给予你新的……”
毫无预兆地,那道低沉的嗓音从脑内传来,卫西浑身一震,差点摔倒在地,踉跄地往前撞去。恰好,他整个人陷在了那柔软粘稠的东西里,触感如此熟悉,是菌,完全可以确定了,这就是在他身上肆意挑逗、吮舐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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