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日子逼近,年味越来越浓,公司里新年的彩灯仍挂着,李小墨和周谊已早做准备,从网上买了火红的窗花彩纸来贴。窗户受夕阳一照耀,年轻人脸上的绒毛和灰扑扑镜片,以及加班导致的沉重眼圈,也就都柔和了,应景了,到处都通红鲜活,为一整年的杂乱无章做个不引人注目的小标记。
【20xx,创业伊始,我们共担了破土萌芽的艰辛,走过高山,潜游深海,最终一起抵达彼岸,最感谢是你的陪伴。新的一年,我们依然会是彼此扶持的冒险者,你伴我飞翔,我载你成长!】
“怎么样?”顾夏天合上笔盖,“全写这句还是分开写?”
“……好长。”好假。
“你想一个。”
“新春快乐。”
“听着得发红包。”
我恍然:“也对。”
寄语写毕,夜色已如一滴浓墨坠入人间,远方的高楼也熄灭了,工作室好似唯一清醒的小艇,夜里格外冷,四周窗户都蒙着水雾,我嘱咐周谊明早提前来上班,要分贺卡、发礼物,这些事不必拖到年会。
他尚未休息,回复一份往外送的礼品清单,说表上的东西已备好了,个别领导得亲自送上门,大都是些老头,活到现在这个岁数,逢年过节,拜访的能将门槛都踏烂几个,如遇上光发礼品不拜访的,他们宁愿东西烂在地上也不收。
我抱着大衣出门,回复他语音:【送礼我没时间,这周产检。】
【巧了季哥,我媳妇也过两天产检,要不他们一块儿去?得意那肚子还不大吧?我妈和我姐陪着去的,那怎么也能两位都照顾得上。】
我说算了吧,你媳妇产检还得陪我送礼去?这老板得坏成什么样了。
楼道口Yin风阵阵,我脖颈一凉,想起围巾还落在衣架上,遂又折返。
天气冷,店里的顾客也不见多,零散接几个外卖单子,严彬来过一圈,上楼和我打个招呼就关店了,说放店员早点回去休息。
但当我走到楼下时,大厅里还留着一座取暖灯,有什么人的脑袋露在暖光下,微微倾泄的黑发柔而亮,遮着眉眼,走近了看,浓密的睫毛像把小刷子,往脸上抹下两道漆影。
我在灯下伫立须臾,用暖和的手背碰他脸颊,后脑勺高扬的发梢晃一晃,这颗脑袋慢慢抬起,满脸迷茫,看清站着的人,才流露喜悦神情:“季叔叔,你下班了?”
“干嘛在这睡?”
他往窗外看了眼,忍不住拉高衣领:“外面太冷……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撒谎,严彬说过要开车送你。”我捡起桌脚旁的毛线帽,拍着灰。
他惊讶抬眼,碰上我的目光,又像是触了暗刺,慌张地缩回去,连递到面前的帽子也没注意,我撑开,朝他圆圆的脑袋瓜一压,他受惊晃了晃,被帽沿边零碎的发梢戳着眼睛。
“该剪头发了。”我说,他点点头,扬起脖子,因为看见我要给他系围巾,不得已眼神迎向我,是很害怕、极委屈的,而脸蛋被柔软的深色针织线一包围,暴露了几道清晰可见的印痕,我分了一会儿神,才想到这是在趴着打瞌睡时,袖口花纹悄悄给他盖的钢印。
意识到我在端详他,得意摸了摸左脸,可惜那些印痕徒手察觉不到的,他更茫然了,我心想不如亲自动手,一旦他发问,可以告诉他在顺褶子,但又仔细想想,还是只按了按得意颈前结好的围巾,他尖尖的小下巴正放在上面,我又开始思考他为什么不发胖。
小孩忽然抓过搭在我手上的毛线条:“良意今天戴着来的?”
我随之一看,无声拽走,夹去胳膊底下。
“今早你送我来的时候没有戴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没有,出门急,拿错了。”我反驳。
得意不信,眉眼弯弯地抬头望着。
我心中不屑,想这么难看的围巾谁喜欢,白送到卖毛线的店里去都不会有人多看,不过周谊或许看了,因为他开我的玩笑,说这是季哥找了一条小孩秋裤套着的。
“明天拿来店里,要你那个喜欢的顾客还来就送给他,太廉价了,戴出去不合适。”我说。
他脸色登时凝固,僵硬地扯了扯毛线条,只是另一端还攥在我手里,他没拽动。
一切收拾好,得意拎好袋子,我推开大门,头顶迎客铃叮叮当当,寒风来去自如,透穿着人的骨头,我拉高衣摆走出两步,回头不耐烦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挪窝?他尚停留原地,手伸在衣服里掏来掏去,倏地,亮出个圆形电热水袋。
我没看明白,也没走过去接,他估计是贪睡时压麻了腿,才迈出步子,忽地一脚从台阶上踩空了,两腿一撅,“哐当”跌坐下去,我吓得手脚乱了套,飞似地跑回去拉人,一伸手,居然先碰到热水袋温热的布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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