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元年冬,北境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朔风席卷着寒流,吹过玉门关,将之裹挟至江南。
宣和殿内,龙涎香的气息随着香炉中升起的烟雾缭绕在四周。
靳奕今日批了一上午奏折,有心把沈琢晾在一旁,沈琢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等。
直到靳奕觉得不耐烦了,才头也不抬地开口道:“沈相又有何事?”
沈琢垂眸拱手,如实禀告:“北狄的使者传信来报丧,说是贺希格单于今冬突发恶疾,日日受钻心疼痛,缠绵病榻许久,终是在冬至那日病逝了。”
“哦?”靳奕抬了抬眼珠子,对此不甚感兴趣的样子,淡淡问:“继位的是何人?”
沈琢道:“是从前岱钦单于的嫡长子呼其图。”
靳奕啧了一声,语气带笑:“这丧报得也真是时候,和亲的公主还没挑出来,贺希格就先死了。至于呼其图……罢了。”
“异族蛮子哪配娶我夏朝的公主,便是宗室女,朕也不想嫁,和亲一事绝不许再提。派使者按例赐些抚恤下去,免了今岁的年贡。
皇帝下了旨意,沈琢接旨道了声喏,又斟酌着开口道:“贺希格临终前还有一个请求,希望能将他的遗物带给镇北将军……安宁侯齐绍。”
齐绍已经不再是将军,皇帝亲封了他爵位,沈琢改了口,将袖中的物件掏出,躬身拱手呈上。
皇帝眉梢微挑,把那物件接过来,垂眸看了一眼。
是一只陶埙。
那古旧的陶埙做工粗糙,不甚Jing致,却表面十分光滑,像镀了层釉色似的,想来定是主人时常把玩的爱物。
靳奕看着那物,嘴角上扬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有几分恶意的讽刺:“朕怎么不知道,朕的沈相何时变得如此宅心仁厚,连异族蛮子的心愿也要尽数替人了结?”
说着,随手便将那陶埙掷到地上,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沈琢脸色不变,眼观鼻鼻观心,听那上位的年轻帝王继续道:“不必告诉齐绍。齐绍若有心,自然会知道这个消息,若是无意,知道了也没有意义。”
“陛下恕罪,是臣逾矩了。”沈琢又是一拱手,不咸不淡地告罪。
他显然没什么真认罪的诚意,皇帝亦没有真与他计较的意思,只是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挥手道:“下去吧。”
沈琢正欲转身离去时,上位者的心思不知怎的又忽然一转,叫住他道:“等等。”
“礼部上了折子催朕大婚,还拟了份后妃人选,不知沈相对此有何见地?”
沈琢闻言却是一笑:“陛下忘了,丞相乃六部之首,那奏折臣看过觉得不错,才递给陛下甄选,陛下若有了决断,交给下面去办便是……”
他话未答完,问话的人反倒先没了耐心:“跪下。”
沈琢愣了一愣,而后依言矮膝下跪。
“到朕身边来。”
皇帝的语气已方才全然不同,狎昵中带着轻蔑的亵玩意味:“朕这几日忙着批折子,倒是许久不曾和成玉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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