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一至,北风卷地,飞雪漫天,往日总来袭扰劫掠的狄人缩回了毡帐中,玉门关外总算暂且安宁。
已临近年关,军营中仍是一片肃杀的氛围,齐绍写了无数封奏报才求来的粮饷至今还未送抵,若再拖些日子,将士们恐怕就过不好这个年了。
他正在帅帐中为此发愁,传令兵忽然来报:“将军,有人求见!”
齐绍从账册上抬起头来,皱眉问:“何人?”
“来人说他是将军故友,说是什么……”传令的小兵也没弄明白,挠了挠脑袋道:“三郎?”
上首正襟危坐的年轻将军一听这二字,竟蓦地站起身来,二话不说便放下手中事务,大步冲出了营帐。
远远的,齐绍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显然也看见了他。
只见那锦衣轻裘的少年郎跃下马背,连马鞭都还抓在手里便飞快朝他跑来,原本凌厉俊美的面上盈满笑意,高束起的马尾在身后甩出一道弧线,带起一阵轻快的风。
“承煜!”
那人高声唤他的名字,久别重逢的喜悦令齐绍不禁脚步加快,亦向那人奔跑而去。
待到二人近了身,齐绍方才想起问题所在,本该远在京城的靳奕,为何突然出现在边关?
他连敬称也忘了,拧眉望着那人担忧道:“你来这里作甚?”
靳奕一张俊脸冻得通红,高挺的鼻尖也泛着红,呼出的热气都成了白雾。
没等对方回答,齐绍先脱了自己的狐裘给他披上,又仔仔细细地系好了带子,才听靳奕挑眉含笑道:“齐小将军十八岁生辰,我有一礼物要送给将军。”
齐绍生在正月里,大年初一,正是热闹吉利的好日子。可惜北境苦寒,军中物资匮乏,连吃饱都是问题,更遑论庆什么生辰。
他十六岁离京,接替先父镇守北疆,这才过了两年,便几乎要把这事忘了,听靳奕提才想起来,只无奈道:“边关路远,路上又危险重重,若有礼物,遣人送来便是,殿下何必亲自跑一趟……”
靳奕裹着还带着齐绍体温的墨色狐裘,心中泛起淡淡暖意,神秘地勾唇一笑,冲齐绍眨了眨眼:“这礼物甚是贵重,须得本殿下亲自来送才不会有闪失。”
齐绍见他那献宝似的模样,仍是无奈,配合地问他道:“殿下有什么宝物这般金贵?”
靳奕摇头不答,只道:“把手给我。”
他说罢,笑着朝那少年将军伸出手去,手心里不知紧紧攥了个什么宝贝。
齐绍不明所以地依言摊开手,靳奕将手放在他手心里,而后松开手掌,里面却空无一物。
齐绍惯使长剑的手上有粗糙的茧子,与靳奕指腹养尊处优的细腻皮肤截然相反,两人温暖干燥的掌心相覆,在凛冽的寒风中竟显得那样灼热。
“喏,送你了!”靳奕又是一笑,眉目间神采飞扬,“小将军可要保管好这‘宝物’,切不可弄丢了。”
齐绍对上靳奕亮如星子的眼眸,怔愣了半晌,终于后知后觉地脸上一热,从耳根红到了脖子里。
他还讷讷地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靳奕已自顾自与他十指紧扣,牵着他便往军营里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父皇的旨意和我的随从过几日便到,我想早日见到你,给你过生辰,特意骑了最快的马,日夜不停地赶过来……”
“边关冬日都这般冷么?你怎么从来不在信里告诉我?我也好遣人给你送些保暖的衣物来……不过现在也不晚。”
靳奕说着,忽然解开狐裘,一把将齐绍一并裹进去,狡黠笑道:“本王亲自来给小将军送温暖了。”
齐绍还懵着,便又得知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靳奕道:“如今我已是父皇亲封的安王,专来安定北疆的王爷,小将军以后可要多多关照本王。”
“安王?殿下已经封王了?”齐绍眉头蹙起,“封王是好事,但为何要来北疆?殿下在京中……”
一路无人阻拦,靳奕拥着齐绍走进帅帐中:“承煜,你又忘了!没有外人时该如何唤我?”
“……三郎。”齐绍给他倒了杯热茶,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靳奕解下狐裘随手一搁,毫不见外地搓着手坐到了齐绍榻上,伸手去烤榻边暖炉中的炭火:“有你在,我便不觉得苦。”
他说得轻松自然,齐绍却听出那语气里的委屈:“承煜,上月不曾收到你的回信,我真的好想你啊。”
戍边不苦,相思才苦。
齐绍六岁就做了靳奕的伴读,若不是两年前齐老将军战死沙场,他子承父业远赴北疆,两人还从未分开过这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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