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泛舟湖上,恰是好时节。
午后、雨湖。
有扁舟一叶翩翩然浮得稳当,瞧着平平无奇,有风拂来,将湖上终年不化的朦胧雨雾都吹散开去,它却丝纹未动。
男子着鸦青垂袖,膝微屈,箕踞坐在舟上置着的一方矮案前,掌心拢捏着一管玉笛,随手把玩番,才递至唇边,颇有兴致吹奏一曲。
然后是——笛音干干巴巴、断断续续,不时还破个音,便随风送去,飘弥满湖。
“……殿下。”同乘的侍卫俞婴对此欲言又止,艰难开口道。
“何事?”曲调中断,易怀玖抬眸瞧去,全然淡定模样,“小王觉得这玉笛——音准不行,改日还是试试旁的乐物罢。”
俞婴扯扯唇角,看向自家主子手中那京都最富盛名的乐行献来的笛子,当时好似说是——千年寒玉所制。知晓端王好音律,呈来王府品鉴一番,至于这品鉴时日,自是不着急、慢慢来。
他决定当个合格下属,堆笑赞道,“…无事,只是属下一时听笛音入了迷——”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便有掌声抚开,仿佛赞许附和。循着动静瞧过去,易怀玖挑了挑眉峰,反手持着玉笛扣回腰侧悬着,然后起身行礼,语调慢悠拉长:“——六哥,许久不见。”
那是艘Jing巧画舫,靠近时悄然无声,被称为六哥的朱衣男子立于船头。正是当今六皇子,也是少有的已经封了王爵头衔的皇室子弟之一,足见其势力之盛。
“确实许久未见,前几日听闻十七弟历练完回京,本想你我兄弟可以对酌几杯,不曾想,你这一修养便是闭门半月,谁都不见。”
六皇子名怀珏,身形高大,长相俊朗,话语间尽是熟络意味,语带笑意,“今天遇见倒算意外,不如来我船上喝口茶?”
易怀玖听他言语落罢,视线往那画舫上掠过一眼,轻轻巧巧颔首应好。
或许是他应得太过迅速,倒让老六怔了怔,这才侧过身,抬臂做个相邀的姿势。
易怀玖却纹丝不动,眉眼淡淡,偏头瞧眼俞婴。
合格下属很快领命,拱手作揖,把木舟引到画舫侧边位置,便反客为主似的指挥起舫上侍从:把那云梯降下来——对,就是这样。
于是老六就眼瞧着明明纵身便能跃上船舫的易怀玖,优哉游哉,踏上那自画舫建成始,便无人用过的梯台云阶。
明明是受邀之人,活活走出了,这船就是我的,的架势。
船舱外布着侍卫,瞧来肃穆,掀开珠帘躬身入内,踏下两级台阶,便是另一幅模样,嬉笑晏语半分未往外透。
六皇子坐回众莺歌燕舞间,摆手示意易怀玖随意些,手臂还没挥下去,也确实随意的那位已然落座,就着斟来茶水抿了口,润润喉嗓。
“六哥这儿的茶着实不错。”
老六佯装若无其事收回僵在半空的手,顺势揽上身旁美人腰肢,笑道,“近日新得的早茶,十七弟若是喜欢,改日我差人送些去王府就是。”
“只需二两,尝尝鲜就好。”易怀玖坦然应下,屈指拢上再次递来唇边的茶杯,从身旁女子手中取下,便是不需她伺候的意思。
“十七弟不喜欢妙筝这般的?”六皇子先是应下,然后便留意到眼前举止,勾勾手指,示意旁人替换去坐到原先那女子的位置上去,“——我这船上,若有喜欢的,尽管开口与六哥说。”
他这话音刚落,怀中搂着的粉衫女子便是嗔怪模样,“珏郎这是——连我都不要了?”
六皇子朗声笑道,引着女子与十七介绍,“这位樊美人,六哥自然是不舍得。余下旁的,或是云雾楼里有哪位十七看上的——听闻新晋的花魁来自合欢宗,又极善音韵,如今千金难求一面,想来是个妙人。”
“哦?”好似是听见了什么感兴趣的字眼,十七放下茶盏,稍稍倾身,却将那樊姓一字掠过,佯装不在意模样,只应道后半句,“合欢宗如今也少在世间行事了,倒也确实难得。”
“十七弟府上也确空了些。我还当是你修的功法要清心戒律,如今看来,是十七眼界比我们都要高。”六皇子边说着,从身旁女子口中衔来甜果切块,咀嚼咽下,再抛过块玉佩去,“拿这作信物,便当是六哥的心意了。”
“并非眼界高,只是——听闻善音律,便想请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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