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决歇息了一日,直睡到第二天早晨,这才被成焕拉起来,去上太傅们的课。
自加冠以来明决就不再被教授书画之类艺术学科,近来更是停了经学的讲习,几个兼任太傅的老臣轮着给他讲治国策和各式礼仪。明决对这些先皇时期的旧臣向来敬重,虽然耳里听得起茧子,也要作出一副色恭礼至的好学模样。成焕常见他眼皮都搭上了,嘴里细若蚊yin地哼哼应答,而太傅讲得唾沫横飞,半点没注意到,不免暗笑。
课后成焕每每给他呈来膳房备的点心,坐在一边听他软绵绵地抱怨,末了什么也答不了,哄小孩一样揉揉他的发顶,偏偏明决还受用得紧。
成焕数十年如一日地拿对小孩的方法来对明决,好像明决一辈子都只会是初见时八岁的样子,但如果可以,成焕也愿意这是事实。
约莫念在明决的登基大典在即,喻安王没有再“召”他入府,甚至于因为明决足不出户,他们已经挺久未曾与他碰面了。这让明决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更佳,也让他在授课以外的时间里卯足劲黏着成焕不放,几乎到了同食同住的地步。
偶尔成焕能听到几个下人议论,说是喻安王近来广而搜罗各地珍稀贵重的丝线布匹,许是要为新皇筹备定制礼袍了,纷纷感慨他们叔侄情深。
也就在这样的言论兴起不久,喻安王便亲自莅临东宫,跟随前来的是为太子丈量身长尺寸的匠人。
明决由着两位侍女为他褪下外袍,露出里面单衣薄纱。侍女毕恭毕敬地捧着衣袍退下,那匠人便上前一步,拿软尺要给他量身。
明决眉眼低垂,面色沉静,实则心中躁虑不已。喻安王方才撤走了包括成焕在内的下仆,只余匠人和侍女在明决身边。而他自己倒也兴致勃勃地留在房内,明决皮笑rou不笑,道:“皇叔,更衣并非能登堂之事,侄儿羞于让您陪侍左右。”
喻安王神色巍然不动,笑得如沐春风,“小决孩提时同皇叔这样亲,到大了反而还知羞起来了。也罢,小决是即将称帝的人,皇叔也不好越界了。”语毕绕至一屏风后站定,半分要走的意思也无。
匠人暗自抹了无数把汗,只当没觉察这两人言语间你来我往的火药味儿。他本就为眼前人的身份而紧张,如今被夹在两个当权者中间做事,匠人更是手足无措。他很怕触了人霉头,手上动作不敢过于用力,软尺隔着单衣松垮地环了一圈,就要下到腰腹那里。
喻敬思所藏的屏风由上好绫罗织制,薄如蝉翼,虽可见人影,却如覆云烟,影影绰绰,不见真形。但明决仍觉得他目光必然是炯炯地盯向自己,宛如屏风不存在一般,令他心烦意乱,忍不住道:“皇叔这是带了个学徒来么?这样量下来,成衣可上不了身。”
匠人一颤,软尺坠到地面,他顾不得捡拾,惶恐地跪下行礼:“鄙人手拙,殿下恕罪!”
屏风后轻笑一声:“小决,那定是你摆着脸色,把这宫廷御师给吓着了。”
明决剜了那不住磕头请罪的匠人一眼,抿唇沉默几许,才冷声道:“起身,继续。”
匠人哆嗦着为他重新测量,明决见不得他那诚惶诚恐的样子,闭了眼不愿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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