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两个针线笸箩,绮雯在和徐巧珍压低声说话,抬眼见林婵走进来,连忙站起相迎。
林婵洗净手,也取了自己的针线笸箩同她们一起做,巧珍凑过头来看:你绣的是甚麽?
林婵道:喜鹊登枝!她一针一线在绣喜鹊的大尾巴。巧珍偏头朝绮雯横横眼睛,再呶呶嘴儿,绮雯也眨眨眼睛,笑而不语。
林婵余光瞟到,心里想着事儿,并不理会她们的小把戏,随口问:侄媳绣的是甚麽?
巧珍笑说:我可否请你答允我一件事?
甚麽?
我俩年纪大差不厘,叫你小婶总觉别扭,且嫌生份,这样罢,我比你虚长一岁,私下里我们姐妹相称如何?
林婵道:胡言乱语。我是你的小婶,侄媳就该规规矩矩这般叫。她头也未抬,语气平静:否则被旁人听去,要说我这做长辈的不知礼数呢。
巧珍感觉一阵尖锐的疼痛,细看是绣花针扎进了指尖,血珠子滚出一颗,她咬咬牙,吮着手指,脸色Yin沉。
绮雯岔开话问:少夫人绣的可是鹦鹉摘桃?巧珍冷冷地答:是啊!
林婵这才抬颈看了看,赞道:好鲜亮的活计,我是决计绣不出来。
巧珍脸色一缓:恕我直言,你那喜鹊登枝实难登大雅之堂,老太太过寿辰,你绣的喜鹊黑不隆冬,树枝又光秃秃,一幅残败枯稿之相,到时她不高兴,怕是要连累众人一起被责,我们小辈倒也罢,我那婆婆和二婶可不是好惹的。
林婵暗忖她葫芦里卖的甚麽药,表面却不显,只蹙眉做为难状:那该如何是好?
巧珍道:小婶也是老实,放着绮雯这样的巧娘在,自个在那戳啊戳,戳的五指血淋淋的找罪受,这又是何苦来哉!
林婵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让绮雯替我绣一幅?不可不可,老太太明令禁止她人帮绣的。
你不认,绮雯不认,谁还敢说甚麽!老太太最要脸面,哪会在自个寿辰上较真呢,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巧珍笑道:同你交个底,我奉给老太太的那幅百子寿,也不全是我绣的。林婵笑了笑:侄媳在我面前倒敢说。巧珍道:有何不敢,就算你去告诉老太太又怎样,她照样待我客客气气的,反倒会怨你多事。她比谁都懂难得糊涂,是你们太较真。
林婵沉yin稍顷:你说的不无道理。又看向绮雯:你愿意麽?
绮雯笑答:这喜鹊登枝并不难,夫人给我两日夜足矣。
林婵道:那你替我绣一幅罢!又看着自己手中的,叹息说:已绣好了大半,我还是绣完它罢。
她在笸箩挑了挑,问她俩:你们有黑线麽? 绮雯摇头:我就缺这色呢。
巧珍说:我倒是有,但放在房中没带来。
林婵提议:绮雯,你跑一趟去取来。
巧珍也道:嫣桔在房里,你让她找给你。
绮雯便把手里的活计放下,起身出去了。
小眉端来炖好的热茶和两三碟果点,不过吃了一盏茶功夫,帘子簇簇作响,林婵抬眼,进房的竟是嫣桔和月楼。
巧珍怔了怔,先开口问嫣桔:你不在房里待着,乱跑甚麽?
嫣桔回话:大夫人叫您哩,让去她房里有话要询。
巧珍皱了皱柳眉,慢条斯理的把手中的茶吃尽了,这才告辞,嫣桔端起笸箩随在她身后,一道走了。
且说萧旻衙中无事,与同僚一道去奎元馆吃酒,叫了几个角儿唱折子戏,酒过三巡方搭着萧乾的肩膀,醉醺醺乘轿回府,他在二门下轿时,不慎踩进个积满雨水的土坑,连鞋带袜皆shi了个透,回房来换,却是静悄悄空无一人。
原来院里的丫鬟婆子见少夫人和嫣桔不在,便躲懒的躲懒,玩耍的玩耍,各自分散旁处。
萧旻命萧乾去净房打盆热水来,伺候他洗了脚,换上干净的布袜,又觉口渴要吃茶,萧乾看壶里只余半壶凉透的茶,出房寻仆子炖茶去。
萧旻往矮榻上半倚着,眉眼饧涩,阖起双目养神。
也就这当儿,他听见一个女子在院里问:嫣桔姐姐在麽?
萧旻只觉嗓音很熟悉,并没有理会,那女子连叫了两遍,以为房里人没听见,走上廊前,过了夹道,至门前又叫了一声:嫣桔姐姐在麽?随手打起了帘子,朝里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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