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桔探着头在牖处张望,忽而快步到榻前,低声儿说:老爷来了。
萧旻掀帘子进房,徐巧珍躺在床上,翻身朝里睡着,嫣桔走过来,他瞟瞟天色,再呶呶嘴问:还没用晚饭来,怎地睡下了?
嫣桔道:老爷自己问夫人,我去给您斟茶!
萧旻只得坐到榻边,伸手扳她的肩膀,温言道:病了麽?徐巧珍顺势转过身子,眼泪汪汪的。
萧旻看她脂粉未施,素净个脸儿,哭得两眼红肿似桃,难显的柔弱,倒比往常多了可怜的味儿,他掏出帕子替她擦泪珠,一面微笑着问:到底怎麽了?
徐巧珍不肯说,只是啜泣:你给我休书罢,我回去,把这少夫人的位儿照旧还她。
萧旻怔了怔:你说谁?
徐巧珍一弹帕子,戳到他的眼睛:你装甚麽呢,我说谁你会不晓?
萧旻闭了闭眼,再睁开,只道:胡说甚麽?
徐巧珍拧过脸儿:当初父亲瞒着我你有定亲的事,待知晓已迟,我总觉有愧,抢了你亏欠她,自嫁进府后,三天两日跑去讨好她,哪想热脸贴了冷屁股,她恨不得要我死呢。又添了一句:我晓得你还欢喜她,梦里唤着她,你把我休了,我成全你们,也是一份功德。
萧旻哪里敢休她呢,他才升了官,默有片刻道:泼出去的水开弓的箭,哪里还有回头的路。恰嫣桔捧了茶水走近,他指着她问:你来说。到底怎样来?
嫣桔如此述了一遍:秋千荡上了天,要把人甩出,待停下来时,九夫人抬了一下腿脚,夫人就从踏板上滚跌下来,崴伤右足,走路都瘸拐。
萧旻半信半疑:她小时从秋千上掉下来过,腹处还留了块伤疤,自那后再不敢打,如今倒长本事。
徐巧珍见他不信,怏怏不快道:都是我编的,遂你的意。又叱嫣桔:我怎麽跟你说的?你偏不听、非嘴快,现可好,倒是我们跳进黄河洗不清。
萧旻握住她的小腿拉到怀里细量,微笑道:果然又红又肿,我替你揉揉。指骨按住足踝打着圈儿磋磨。
徐巧珍思绪也很复杂,暗看着他少年清隽的面庞,体贴入微的举止,前世嫁给他,知晓他是个怎样的人物,可重活回来,她还是嫁给了他。
没有谁比她再爱他的了,林婵那贱人都比不上。
忽听婆子隔着帘栊回禀:绮雯姑娘来见少夫人。
徐巧珍因萧旻在,欲要命嫣桔去把她打发,萧旻抢先了一步:领她进来。
绮雯进来问了安,笑道:少夫人白日里下秋千时摔跌一跤,夫人打发我来问好些了麽?
徐巧珍把腿伸进被子里,嫣桔替她回话:劳夫人记挂,已好了些许。
绮雯从袖里取出一瓶子薄荷膏,还有一包燕窝,说:夫人让给少夫人送来。
徐巧珍回了声多谢,命嫣桔领她去明间吃茶,绮雯道还有事告辞走了。
萧旻也站起来:你先歇息,我去给母亲请安,一会儿便回。
徐巧珍望着他撩袍出房,略思忖,叫来嫣桔:爷的帕子落下了,你赶紧送去。嫣桔应承着接过。
萧旻走出院门,沿着青石板路紧追,左右不见人,直到过了桥,才看到绮雯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高声唤道:绮雯,绮雯。
绮雯听见他在身后喊,按林婵的主张,偏假装没听见,反走的更快了。
萧旻拐过一棵老香樟,大步儿追上她,伸手要拉她的胳臂:怎跟见了鬼似的躲我?
绮雯甩开他,退后几步,一本正经地:旻少爷自重,勿要拉拉扯扯。
萧旻惊奇地笑了:你我还需这样拘束麽?你的小嘴儿我都吃过。
绮雯把脸一红,并不答他的话,只问:旻少爷寻我何事?
萧旻道:我那封信笺你交给夫人没?她看了说了甚麽?
绮雯回话:旻少爷害惨了我,被夫人好骂一顿,她也不看,命我当场把信烧了。
萧旻听得面容失色,嗫嚅自语:她怎如此地薄情寡意!
见绮雯拔腿要走,一把攥住她的胳臂,生气地问:你也要对我退避三舍?
绮雯冷笑道:旻少爷言重了,我又不是你甚麽人,更况九老爷这两日就回了,勿要让他对我生起误会!
说着已瞧到嫣桔远远走来,连忙推他一把,很快跑的没影子。
萧旻不知是计,他心底波澜起伏,想着林婵移情跟了小叔,连绮雯也要琵琶别抱。
在梦里她俩可都是他的娇妾,温柔月意,风情万种皆被他一揽于怀。
这便是萧旻的劣根性,越是不可求便越是想得手,林婵眼见痛失,对绮雯他就生出不甘之心。
嫣桔离远看见他似和谁在说话,走近却无人,笑着把帕子递给他,一面趁机问:爷方才遇见了谁?
萧旻正出神,被猛地打断,蹙眉没理她,接过帕子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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