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棣之今日不知为何总也坐立不安,他每日也忙于练武,但是府中暗卫兵将皆无人能胜于他,高佑年也安排他学习些规矩礼仪,并寻了为博学的先生教他诗书。其中的枯燥和辛苦他皆一一忍下,也明白自己想留在高佑年身边已经不能像之前一样肆意。
但他听小厮通传,王爷回府后,他便直接踩着轻功,急忙忙如丢魂魄般飘到高佑年身边。高佑年正瘫软在床榻昏昏欲睡,见他才扯出一道笑容,喊到:“奴奴。低下头来。”
他身子乏力,凌棣之知道他想做什么,便主动拉着他的手腕,把高佑年的手掌放到自己温热的面颊上,只是眼神还带着些惊慌:“义父····”
凌棣之的眼神像只可怜的小犬,水汪汪的惹人怜爱,本该一对风流招魂的桃花眸,却总是纯然剔透,高佑年虚弱的声音带着遗憾,问他:“奴奴是不是想回家了。”
这个家不是京都内的偌大王府巍巍高墙,而是某个荒僻小镇后山的无名道观,他大半人生在其中度过,凌棣之不懂遮掩,便直白的点点头,手仍与高佑年的手十指交叠。
"义父····我只想天天守着你,在你身边,想无时无刻不看着你。但是近些时日····我知道义父你总是难过,可我这样的笨,只能看你伤心··"凌棣之的脸上还带着稚气,除去本身年纪,也是被高佑年护得太好。可高佑年却愈发不忍。
他想起答应高佑安的承诺,想起将要面对的责任,应了高佑安的诏书就是要与这世间最凶残的豺狼撕咬,他也注定只能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君主,做一尊勉强镇守的傀儡,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护得住凌棣之。
可是高佑安此时已如风中残烛,也只余一个血脉,若是幼主登基,主少国疑,家国不稳又会生出诸多变数,而禅让旁人,说不得还会对他那位侄子痛下杀手,毕竟先皇嫡长,谁敢留着这个烫手山芋。
先帝多情风流,可三千后宫美人。子嗣活到成人的不过四五人,他为长子病弱,灵太子自尽,高佑安不言也罢,四公主出嫁离宫,五弟纨绔暴虐,名声极差,常被弹劾,若非先帝死前遗诏相护,他早该被降去亲王爵位。细细算来,只有他继位才能留存他父皇这支血脉。
高佑年听凌棣之这样说起,却无声想到,我本就是这般自私的一人,明知道放他离开,才是待他好,可是谁能舍得,舍得一个人对你纯然无暇的爱意与悸动,他早把凌棣之看成天道对他的补偿,便是凌棣之说要走,他·····他又真的能放手么?
那龙椅太孤寒,高佑年比谁都懂那等残忍,他不愿当一个孤家寡人的独夫,他只能摩挲着凌棣之光洁的脸,表情浮动是凌棣之看不懂的复杂:“那义父为你讨一个差事来,奴奴便能常常伴着义父了。”
凌棣之喜悦的亲在他面颊,又想亲亲他饱满的嘴唇,却被高佑年拒绝,高佑年惨白的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接着告知与他的养子:“我有孕了···”
凌棣之呆愣着还没有反应出喜悦,高佑年的平静再维持不住,他咬着下唇,咬的唇瓣都失血泛白,他发丝如墨漆黑,越衬得他那张清俊的脸凄惶绝望。说出的话几乎是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他不能留····”
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从一开始就只能存在于他们床榻间情爱时的胡言乱语里。只是高佑年竟不知怎么起了奢望,补养的药物苦涩不堪,他都能忍下,若不是连江雪下了明确的判决,他估计现在有的本该是喜悦。
高佑年的医术也不算差,但医者不自医,若不是应了高佑安的恳求,他应会赌上命的博上一把也要留着这个念想,可是他来的太过不巧也太过巧合。算来是断药不久后的某次云雨时有的,这也该是高佑年此生唯有的一个孩子。但是他为这个孩子若死了,他的侄子也恐不能活。这繁华京都,也会死上诸多人。
他不想瞒着凌棣之,高佑年也是残忍的,他也不允许这个孩子就这样无声的来过,独有他一人伤怀,至少那个孩子的父亲···也得为他痛上一痛。
凌棣之沉默太久,僵直的近乎无法反应,他听到高佑年压抑的哭声,才手忙脚乱的想替他擦去眼泪,凌棣之从来没有见高佑年这般伤心过,他的义父一直都是带着温柔笑意,或是促狭懒散的轻快,他也会对外人冷漠,也会在凌棣之受伤时流露出担忧,他最伤心也不过是一次记起旧事时,也是隐忍克制的,最多不过默默不言,一人静静瘫在椅中望月。始终维持着体面。
可是高佑年的泪水从落下时,他整个人便陷入一种失控的溃乱之中,明明似想咬牙隐忍,但是他单薄的肩膀抖动,肌rou紧绷,鼻腔和喉咙都挤出好似野兽低yin的轻嚎,凌棣之双手捧着他的脸,为他擦拭着眼泪也是无济于事。反而染的自己指尖濡shi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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