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病者非是先天体弱……这等脉象某曾在…见过……甚是毒辣,又及其隐蔽…寻常医者只能看出是体弱不足………不觉间败坏元气。”
隐隐约约的声音在高佑年耳侧响起,他却睁不开眼皮,魂魄好似离得躯干,整个人飘忽忽的眩晕,又似乎陷入深渊般无力挣扎。恍惚间又听到一声沉稳的中年男人问询:“请问先生,我这孙儿究竟中了何毒,可有解毒的法子。”
这句似乎听得清楚不少,只是高佑年耳边还是有鸣声吵嚷,可是眼前光亮越甚,让昏沉已久的他甚至觉得颇为刺目。
“应是一梦千古,下毒之人恐有顾忌,用的剂量轻微,你家小儿才能活到今日,不过他元气大失,便是解了此毒……也难渡弱冠之年。”
那人话语中的怜悯和决绝反倒让高佑年生出点不甘来,任谁听到自己的死期都难以接受,而后他脑中翻涌着一个个人名,究竟是谁,他挡了谁的路,又是谁要害他,还是用这种法子。
他家中的基业是泼天富贵,幽深宫墙又锁了那么多郁郁难平的闺怨女子。若他真的毫无心机,怕是早和那些一个个夭折的兄弟一样,又重入轮回。只是没想到自己原本已经认命的不足之体,却从降世便是被人刻意毒害,若不是自己的外祖向父皇祈求,他又怎能离开那处吃人的宫阙。来到药谷寻访名医。
其实要得也不过是一句实言。太医院那群早已摒弃医者良知而苟言存活的酒囊饭袋,又怎敢说出皇长子是为人毒害且此毒他们无能可解。
高佑年躺在龙榻上,浑浑噩噩记起他在药谷时,用治疗间隙,翻看那些他不懂的医书杂记单方。药谷谷主那时还是位和蔼可亲的老者,人人都唤他张先生。
他刻意显露天赋与人前,张先生原以为他在胡乱翻动,直到他合拢书册,将那本不薄的小记背的一字不差。便认真问张先生可否留在药谷随他学医。
哪怕注定天寿不久,他也不想就这般浑浑噩噩死了。那时他只和捡到凌棣之差不多岁数。一晃数年。高佑年看着眼前的凌棣之。
烧造琉璃的法子从海外而来后,玻璃价格便一落千丈,原本澄澈透明的琉璃万金难求,如今也不过是作为寻常使用。
夕阳将落,暖黄色的余光从玻璃窗外透入寝殿之中,投射到少年人身上,他皮肤好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滑腻,可是他的五官哪怕表情温柔,也透出一种肆意昂扬的美艳,仿佛将要来临的黑暗,也无法压制他的光辉。尤其是他那双微微含雾的桃花眼,盛满了潋滟情意。真挚又半露悲切。
尽管他因容貌为人诟病,但私下谁能顶得住这般美人表露的爱意。高佑年淡淡笑道:“我无事…你也该习以为常了。”
他常会失神昏迷,是因平日用的汤药丹药都减了药力,他Jing神便愈发不济,好在还有凌棣之常常看护,只是这也不代表他大限将之,而是为了延得几分寿数,不至耗尽。
这也是高佑安的生前的算计,高佑年想活,便不能分出Jing力去把持朝政,等高延容成婚后,差不多他刚到油尽灯枯时,高延容就可直接继位,接掌大权,也免了主幼臣强的祸患,哪怕高佑年只是替他躺在乾元宫,关键时刻,也能掐灭些某些人不该有的野心。
凌棣之不答,却垂落头颅,凑进高佑年的脸,眼中却难掩黯淡,似乎要把人记在心间。高佑年吃力的抬起手,放在他头顶轻抚一下,从凌棣之幼年,他就喜欢用这种法子表示亲昵。
“该走了……奴奴儿,其实早就不该喊你奴奴了。朕的棣之既然长大了,也该自己去走走看看。”
“不走。”凌棣之攥着他的指尖,高佑年冰凉凉的指尖隐带透明,凌棣之攥起来更似握了一块冰般寒凉:“义父你答应过我,会一直留我在身边的。”
“有人说朕…咳……说朕越喜爱什么,便越要毁了什么。”高佑年挑起一抹虚弱的笑意,却说起来与之不想干的话:“她说的很对,我的确生性孤戾,若是有人要夺我的东西,留不住,倒不若亲手毁了,也总比拱手与人来的痛快。”
“当年我能治你的病,清虚宫那群道人也可以…不过是寻常发热而而,控制着让人傻,又不傻的彻底,反倒麻烦的很。还得留一线生机。以免有一日,我会心生悔意。”
“棣之,你和你娘生的太过相似了,你记不得,那我告诉你。她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你有那样的娘亲是你的福气,可她本该留在宫中陪我一世的,哪怕是做我父皇的妃子。只要我能看得着她,看得着这个世上唯一待我好的人。都不至于走到今日。”
“哪有什么天赐的缘分,让我捡到你,救了你,还能待你如己出般的照拂。这皆是因你的母亲。若是我年纪再大上三五岁。说不得你就是我嫡亲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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