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慕

    我醒来时只觉浑身虚弱无力，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今夕何夕，还是小指泛起的阵阵疼痛提醒了我，我偷来的爱人正离我而去。

    我恍惚忆起一尧昨日所言，“你可知，应龙化形宛若重生，自当前尘尽忘，他早不记得你与他那千百年，而你连于他的那一根红线也必将断裂。所以就算不是我一剑斩断，也迟早会自行绷断。”

    他的手掌贴着我的背心，掌心温度滚烫，却令我如坠冰窟，“化形所需仙力庞大，那池水便是为他准备，你那时将浑身Jing纯仙力悉数送去，他可不会认人，只会把你吸干。”

    雄浑仙力源源不断地蔓延过我几近枯竭的身体，我垂眸听着，一缕白发滑落至眼前也毫不在意。顽固不化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两个人的事，总要我们两个人来解决，用不着旁人插手。却也知晓一尧这人心善，必不会看我送死。

    我胡乱撒了个谎，骗一尧说想吃紫云仙子做的糯米雪团，一尧一听大喜，丝毫不察，我不懂这人这时怎会如此好骗。

    他走后，我浑浑噩噩跑到天池，却见天池少了半池水，那尾终日沉眠的银龙也不见踪影。回想一路上听人道：

    “应龙一出世便封为上仙，封号清芜仙君。”

    “府邸便在那九重天处，与帝君享同等尊荣。”

    我尽力忽视心底的不安，宽慰自己道：那龙倒是不一般。

    我一身红衣皱皱巴巴，面色憔悴。一尧赠与我的仙力能够让我的头发恢复如初，但仙骨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养回来的。于是旁人眼中我灵力低微得不成样子，我也没有心思理会。

    脚底一软，猛然跌入一个怀抱。桃花仙一双桃花眼柔柔看过来，目露关怀，张了张口却没问出声。

    我亦没顾得上察觉他的心思转变，深嗅了一口他身上的桃花香。勉力站起来，握了握他的手腕找回几分力气，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看见桃花仙在我身后摩挲手指，面上是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忧虑之色。他向来是冷淡疏离的性子，第一次想开口问一问，“你可安好？”

    也不知是一尧的灵力如此见效，还是桃花仙的无声包容给了我底气，后来一路我走的十分顺畅。到达时，我看着元清殿撤出的侍人，心道：原来他不喜生人。

    院子清寂，竟只有几株仙草，几尾红鱼。我抬眸，当中正有一人身着素衣白裳，身姿挺拔，却原来世间当真有人光是一个背影就惹人心悸，如冰峰、如清泉，天生高贵，一尘不染。

    那人转过身作揖礼，冷淡道：“不知仙君谓何名讳。”

    他的模样过去千百岁月里我不知看过多少遍，如今却如此陌生。我心中疼得麻木好似空了一块，依旧笑言：“微末小仙罢了，不足挂耳。听闻仙界新生一上仙，故来看看热闹，热闹看够了，本仙也就不多叨扰了。”

    清芜仙君双眉微蹙，半晌不语。

    我本想看看他的龙角，后来放弃了。他忘了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始终是怨的。

    回到月老殿，我踉跄一步，稳了稳身子，弯腰看着小指末端红痕，捂着刺痛心口嗤笑道：“黄粱一梦。”

    我不是厚颜无耻之人。能够拼死一搏我不会退步，已成定局我亦不会死咬不放。

    门口的绣球花抖了抖，发出簌簌声响，仰头问我：“红线仙君，你怎么了？”

    语气天真稚嫩，我摸了摸她的花瓣，随口道：“见你生得绚烂，心生爱慕啊。”

    绣球花害羞地弯了下去，颤颤不做言语。动作间抖落几片细碎花瓣，落在地上，一阵风吹过，卷席而起转瞬间便飘远了。

    「见你生得绚烂，心生爱慕」

    于是三千七百年间缘起缘灭，大梦一场空，相顾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