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冷漠嘲讽的众人,重新进了医院。
谭泽坐在九楼的手术室外,埋头颤抖。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纸,那是一份术前风险评估,薄薄的一张,却要把他的腰压弯。
我上前,想起了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心里更加难受。
“是我害了他。”谭泽的声音粗粝沙哑。
他旁边的男人劝道:“发生这种事,谁都想不到。”
谭泽艰难地签了字,身体都晃了晃,被男人搀扶着坐下:“乔宇,告诉小江,今天的事一定要压地死死的。谭书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
男人叹口气:“放心,我亲自去一趟。”
原来是谭书。
一直听闻谭总有个爱闯祸的纨绔弟弟,叫谭书,兄弟两人关系闹得非常僵。可是现在看谭泽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关系不好。
乔宇走后,谭泽脱力似得靠在墙上,他摸索出一根烟,把外面的一层纸随意地撕去,将烟丝抖到手心里,仰头一口吞下,用力嚼了几下,也许是劲儿太大,他皱起了眉。
我走近,他这才朝我看过来:“有事?”
我摇头,坐在他旁边:“累了,休息会。”
谭泽怪异地看了我一眼,也没多问,递给我一根烟。
我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两指夹起几根烟丝放嘴里嚼了嚼,又辣又麻,还有些苦味,像是茶碴子混上辣椒和麻油,呛地直流泪。
谭泽苍白着脸,不忘有气无力地嘲笑我:“小孩。”
“里面那个人,是你什么人?”我明知故问。
谭泽顿了顿,眼神都温柔了,他轻声回答:“爱人。”
我愣在那里,好半天没接上一句话。
如果外面那些人知道他们的真正关系,又会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
谭泽低血糖加上劳累过度,晕了过去,我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看着一堆医生护士围着他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汤从里面出来,看到我一脸惊讶:“小实?你怎么在这?”
我摇头起身:“顺路来看看。”
李汤显然觉得不可思议:“祁主任手术还要好一会才结束呢,你要是找他就进来吧。”
“不用,我就走了,”我顿了顿,“李老师,别告诉我哥我来过。”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到了谭泽,还有素未谋面的谭书。那个传闻中风光无限的天才校友,如今也为情所困,他坐在手术室外,只是一个恐惧失去至亲的普通人。
还有陪我在冰天雪地里坐着的容历,他眼神里藏着剑与刀,见到容迟的时候,会悉数收起来,变得柔软无害。
那祁奕呢?
有时候我们怕的不是困难和挫折,怕的是不被认可,怕的是流言,怕的是编造出来的污浊。最后活在虚拟的淤泥里,无法呼吸,将自己生生逼死。
而凶手是无法接受甚至唾弃我们的所有人。
祁奕从开始就知道我们会面对什么,他在用时间让我放弃,在用尽可能温柔的方式教会我这些道理。
他不拒绝我的拥抱,甚至不拒绝更衣室里那个胆大包天的亲吻。所有的一切他统统接受,却一直保持理智,清醒地可怕。
他总是这样。
温和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冷静,严肃中带着难以琢磨的顽皮。
他只是他,不管任何时候,他都是八风不动、游刃有余的祁奕。
夜深了。
等到躺在床上的时候,耳边还是那些尖锐的话语。
我一遍一遍想,我是否能够承受这些,是否能够活在别处,孑然无依,是否能够在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爱情里独自前行,匍匐在朝圣的路上。
为我的神明。
为我的哥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被疼醒的时候,已经将近五点。
我用尽全力坐起来下床,吃了一粒奥美拉唑。
这时,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
祁奕竟然回来了。
我一手扶墙一手捂着肚子,慢慢挪到卧室门口,准备拧把手的时候,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转身躺回床上。
祁奕换鞋的声音,脱衣服的声音,最后他的脚步声停在我的门口。
祁奕推开了门,轻手轻脚躺在我身侧,从背后拥紧我,双手贴在我的肚子上,低声说:“怎么肌紧张了?”
他说得很慢,能听出浓浓的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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