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一枪将灯泡打碎。
小李拉开一颗手雷,用尽全力扔出去。
马润粼已经疼痛到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他按住小李的手:“留着最后那颗,实在不行,能用上。”小李的眼圈忽然红了,马润粼转身看向梁桢,颤巍巍将怀表的链子扯下来,递给他:“拿着。”
梁桢明白了他的意思,疯狂摇头。
“子弹打到动脉了,就算我能离开,也不可能活着上岸,”马润粼深呼吸几次,“等船动了,满帆,顺水,一定可以走。”
“不行!”
“小段,我相信你,去找我女儿,告诉她爸爸去找妈妈了,等她长成大姑娘了,我们就回去接她。组织会派人把她接走的,告诉她别害怕。她一直很听你的话,你跟她说,爸爸爱她……”马润粼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想留着最后的力气,为其他人的顺利离开保驾护航。
船松动了,威廉已经成功解开了绳网。
马润粼抢过了小李手中的手雷,扶着墙壁就要站起来,梁桢眼里含了泪,但是他不能阻拦马润粼的决定。他抓住马润粼的手一直到最后一刻。
吸引火力的英雄,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扑向了岸上的敌人。侵略者和他们的帮凶将子弹打进那单薄瘦弱的身体。枪弹穿梭声中,梁桢打光了手枪的子弹,他匍匐在船尾,看着跳进湖水里却追赶不上的特务,还有飘在湖面上的已经看不清面容的马润粼,用蔓延的鲜血向他诉说永别。
他今年不到三十岁吧,应该不到。
梁桢想起第一天加入巡捕房的时候,是马润粼带他去查纵火案,告诉他查案的技巧,还有为人处世的规则。他还记得高哲思舞厅里,坐在吧台前面喝免费柠檬水的马润粼,问他为什么要点爱尔兰威士忌。
他说怀缅故人。
故人……他们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故人,甚至是站在对立面的,为了让他一个军统特务活下来,贡献了生命的共产党。像马润粼,像秦月朗。为什么,军统要他死,共产党却拼命让他活下去。炮火声远去,船隐入了两岸的芦苇丛中,梁桢躺在甲板上,看着黑色的星空。
为什么……非得是马润粼。
非得是孔珧,非得是段士渊,非得是梁铠和梁邵博。
梁桢忽然意识到,威廉没有跟上来。他疯了一般爬起来跑到船尾,在黑暗里寻找,没有犹太男孩的身影。也许是自己躲到河岸边了,也许吧……梁桢这样安慰自己,他不能承受一天失去两个朋友的痛苦。
是朋友,亦是亲人。马润粼对他来说像是教导他的兄长,威廉则是需要照顾的弟弟。曾经的曾经,教官廖向生告诉他,这一行不能生出感情,可是梁桢控制不住去关心在意身边的人。
他还被迫需要学会这些人不在了之后的生活。再没有人会跟他倒一杯白酒畅谈一夜,第二天提枪共同奔赴战场,晚上回来继续喝酒;也再没有人带他去找线人抽一根廉价的烟,在高哲思点一杯柠檬水,然后笑着将家里的困难描述为“过得去”。
他才二十一岁,凭什么要他学会这些。
2.牺牲
梁桢躲过了陆地上的搜查,他们一行人进入上海城区之后立刻散开,梁桢独自赶往马润粼家中,去找他的女儿福宝。马润粼死的时候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了,共产党会给他编造一个合理的离开理由,但是在那之前,梁桢要保证福宝的安全,这是马润粼最后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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