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顾客要去提取自己的存款,兑换成金条美元,可是就连段士渊这样的大客户都没能如愿。梁桢看着段士渊忙得焦头烂额,当权者的交替更折磨他们这些和政府有利益往来的人。
可是外界不这么看,他们觉得 “日中商业共进会”的副会长,终于耀武扬威了,段二爷的势力怕是又要壮大了,再也没人敢搞他了——可是之前曾扰乱北城商会的,恰恰就是日本人。
因为这是块肥rou,叼在别人嘴里眼馋。
巡捕房,甚至是国民党的游击队都在8日凌晨六七点收到了日军入侵的情报,但是前者选择合作,后者选择不抵抗。也许盲目的牺牲不对,没人想重现淞沪会战的尸山血海,可是梁桢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中国人的土地,是华夏民族生活了数千年的故土,怎么能拱手让人了……
日本人要求所有的外国公民去宪兵处详细登记个人资料,包括资产清单,像是审查囚犯,又像是在挑选猎物。段士渊有英国护照,他请求北村昊给他行个方便,意料之外的,北村昊同意了,甚至笑眯眯地跟他谈深入合作的事情。
也许是他们发现军统调查他,误以为军统怀疑的是他是汉jian,反而更加信任。
上海乱了套,却又很快恢复了秩序,日本人把整治华界的那一套搬进来,除了对黄头发的大鼻子还有那么几分敬意,请他们去本来属于他们自己的俱乐部喝酒吃rou,一起畅谈愉快又顺利的权力交接,然后拍几张和和美美的照片,放在第二天的申报头条上。
梁桢趁着混乱出去收集情报,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或者说在危险遍布的大街上紧绷着神经完成任务,才能带给他满足——而不是整天憋在家里看红楼。
他知道张一平入狱了,日本人要给巡捕房换血却不敢动英国总捕头,就对华捕下手,总华捕张一平自然是当头炮。他是政治犯的罪名入狱,这种罪名不需要拿出任何证据就可以处决。张一平虎落平阳没人肯搭把手,毕竟别人也怕这第二炮打在自己身上。
梁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已经离职,若是没有,他能不能凭借他叔叔和日本人的“亲密关系”,当个总探长什么的。
他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荒诞的小念头告诉了段士渊,后者笑了一下,写满了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其他表情。梁桢从背后抱住他,亲他耳垂。他不知道如何为段士渊分担,却不知他就是段士渊最好的安慰。
“是不是最近忙没陪你,不高兴了?”段士渊揉揉他头发,“等忙完这阵咱们回苏州看看舅爷,他们家的小狗肯定长得好大好高了。”
“我又不是真的傻了,你这哄孩子的语气……”梁桢声音越说越小,把自己埋进段士渊的领口。不过段士渊拿他当小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轻易还不肯亲嘴唇,只是亲额头和脸颊,像是欧洲的绅士礼仪一样。
段士渊抱着他躺到床上,望向粉刷成枣红色的天花板,仿佛瞧见了兵荒马乱:“造奢侈品的工厂关了三分之一,因为能走的都走了,广州、香港、南洋、英国。街上的汽车都少了……”段士渊不会关闭工厂,那些工人们需要养家糊口。日本人压榨他,逼迫他接受零利润的订单,北城商会的老人们不想被一点点吃空,就憋着要把段二爷架空。
赵子孝是名义上的会长,可内行人都知道,段士渊掌握着话语权。现在他正腹背受敌,唯一欣慰的就是回到家能看到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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