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破译了阿奴彻的死亡讯息,他的家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步子沉甸甸的,像擂了一通鼓。
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孔武高大,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神有着不符他年纪的清澈。
颂萨向谢岚山介绍来人,指了指这位宽肩高个的男性警察,笑着说:“这是我的搭档,康信警官,他是华人,我的中文大半是跟他学的,算得上是我的老师了。”转头又向康信介绍起谢岚山,说是来自中国的刑警,他们因一个缉毒任务相识,谢岚山的能力非常出众。
他还说,他是他见过的最温柔慈悲的警察,有时甚至不像警察,像仁爱无比的菩萨。
这话出自一个佛教徒口中算是至高的评价了。八九年前谢岚山执行卧底任务的时候,颂萨的中文就说得不错,可见他两边介绍的话都非常自谦客气,也带一些夸张成分。谢岚山顺着他的话看向那位警察,忽地挑高了眉毛,看似随口一问:“康信警官,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康信抬手摸了摸颧骨上的淤青,很快解释说:“路上抓贼,技不如人,被打成这样还让贼跑了。”
“那这贼身手够好的!”颂萨相当惊讶,“你已经是我们局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哪儿是高手,也就随便比划两下子。”康信连连摆手,目光一对上谢岚山,又迅速游开了。
凭着警察破案那点灵敏嗅觉,谢岚山隐隐觉得对方瞒了什么,一时说不上来,只似笑非笑着察看对方脸上异样神色,问道:“康信警官这会儿才出现,对这案子有什么高见?”
“康信他女儿病很重,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了,所以他有时会为女儿请假,领导们也都很体谅。”颂萨帮着一起说,“这个案子他没多参与,但阿康跟你一样是个好警察,我不知道你见没见过一个新闻,有个男人持刀闯入警察局,情绪极其激动,一个警察没有合法选择将他击毙,而是走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见过。”这个新闻谢岚山确实见过,由于过于新奇,还引发了重案组内部的一阵争论。但遑论这是不是最恰当的处理方法,那个警察确实感动了一个失意的男人,挽救了一条人命。
不待老警察说下去,康信已经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看着不像假谦虚,是真觉得这事情不值一提:“多久以前的新闻了,还提什么?”
其实不必颂萨解释,谢岚山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好像离了沈流飞,他就草木皆兵,见谁都带着敌意。自己截住了怀疑的情绪,他把手申向颂萨,再次认认真真作了自我介绍:“中国汉海,警察谢岚山。”
康信笑一笑,也伸手握了上去:“泰国曼谷,警察康信。”
曼谷天热,也黑得晚,下午四点钟天仍呈宝石蓝色,万里无云。车来车往,车走车停,人间天堂似的地方,街上游人跟chao水一样汹涌。谢岚山坐上了颂萨的车,随他们一同回警局,这蹇涩拥堵的一路上,他都目视窗外,察看着外头一张张或喜或怨的脸,找寻他想找的那个人。
遥遥有个侧影从眼前一掠而过,如鸿影一瞥,那侧影孤傲挺拔,真的像极了沈流飞。
可眨眼之后,人又不见了,人chao中还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谢岚山方才就险些因激动撞上车顶的天花板,此刻黯然无比,又坐了下来。
大抵是认错了。
想着兴许自此再找不着那个人,蓦然再看街上行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越多却越让他感到孤独恐惧,无端端地就令他周身发冷。这种冷往皮肤下渗透、往骨头里钻,最后冻得他血ye凝固,四肢死僵。谢岚山伏在窗口,不由自主地抱住肩膀——就那么一点肌肤的温度,自己给予自己,自己汲取自己,哪够。
他默默地念,小沈哥哥,我好想你。
进入警察局,还没来得及坐下,谢岚山冷不防就被一张与康信一模一样的男人脸孔吓了一跳。
听颂萨介绍,这是他们的局长康泰,康信的双胞哥哥。
乍一看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但细看之后,就很容易从他们的神态、举止及衣着上将两人区分出来。康信笃实强壮,面容、神态看着莫名落拓,甚至有两三分邋遢。但康泰截然不同。
他看着消瘦一些,大背头一丝不乱,整个人都看着腻,像是头上抹了油,脸上擦了粉。还未走近便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子发痒。
兄弟俩看似关系也不算亲近,哥哥视弟弟如无物,只斜睨着眼睛扫了扫谢岚山,便问起身相迎的颂萨:“这人是谁?”
颂萨向自己的局长介绍说,中国刑警谢岚山,以前也是蓝狐的队员,既然两国警方正在开展合作,也就让他帮着一起参谋参谋阿奴彻的案子。
“搞什么,来人还分两拨来,就他们中国警察能办案?”康泰掏出块丝手帕擦了擦鼻上的汗珠,既不耐烦又不便作色,Yin恻恻地说了一声,“蓝狐的队员就快来了,打起Jing神准备好,别在外人面前丢我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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