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陆南台还没有透露出对他的情意,还肯真正地说一些玩笑。
陆南台曾经笑着同他说:“我见念文学的都去投湖了,我却还想好好活着。”
陈以蘅默然地想:想好好活着么?可为什么却偏偏选了一个最无法安稳的活法呢?他从未想过自己要在这些事上费心神,大约是因为他一向能Jing确敏锐地察觉并顺应一切规律,自当不会有陆南台此刻的烦恼。
可陆南台自己也从未有过如今的烦恼。陈以蘅的沉默加重了陆南台的不安,他勉强笑了笑:“是真的晚了,要是陈二哥哥不是短暂地留在白门,我们还能一直住在一起。”
他面上的黯然于陈以蘅仿佛照彻肺腑的灵犀,陈以蘅忽然道:“为什么要我走?你怕了?”
陆南台微微睁大了眼睛,退后了一步,却兀自点了点头:“可我本来是不怕的。”
他自少年时就将对人世仅存的爱欲寄托在陈以蘅身上,那时陈以蘅已然有了一位名门闺秀做未婚妻,乃至后来顾静嘉传出了与章南鹤的风流韵事,他立即以不道德战胜了不道德,心安理得地批判顾静嘉,以此抵消因为恋慕陈以蘅所生出的羞惭。
事实上,他应当是不会羞惭的,也不应当怀愧,能有这些情绪,全是因为陈以蘅。
陈以蘅静静地看着他,忽而笑了,像是了然,又像是怜惜:“你害怕也不要紧,要相信我说过的话。”
陆南台沉默良久,似在斟酌,他最终重新握住了陈以蘅的手,轻声道:“嗯。”
这晚陈以蘅与陆南台睡在一起。陆南台自从挨了一枪,便有了畏寒的毛病,原本夜里都要灌一个热水袋,如今有了陈以蘅,便往他的怀里钻。
陈以蘅握住他的手,低声问他:“怎么还这么怕冷?”
陆南台细细地笑:“天凉,屋子又空大。”他抽出手来,拉了拉陈以蘅的睡衣,仿佛忘记了方才的不安,笑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见了你的叔叔、妹妹和朋友,都是很好的人。”
陈以蘅也笑:“你又哄我,我知道你是不喜欢我叔叔那样的人的,倒难为你见他。”
陆南台低声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一个白丁,遇到你叔叔那样的人,一般都是要避席的。”
陈以蘅仿佛对他的评论起了兴致,问道:“我叔叔那样的人?是怎样的人?”
“他简直是个天生的政客,只谈利弊不论人情,偏偏对外人还做出一副慈善样子,这就是不爱其亲而爱他人、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了。我还曾经疑心,即便被人锁住手脚,他也能抛弃斯文,动用剩下的牙齿来咬人的。”陆南台说完,忽然笑出声来,向陈以蘅道,“是我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陈以蘅并没有往心里去,他对陈惟恪自然尊敬爱重,但若论起评价,实则也未见长,因而听见陆南台在发泄一次情绪时候的闲谈,竟不愿将注意力放在所谈论的事上。
他听见陆南台的笑,低声道:“我想亲你。”
陆南台静了静,忽然撑起身来,主动亲吻陈以蘅的嘴唇,他呼吸略略急促,shi润的嘴唇紧密又缠绵地贴住了陈以蘅的。
亲吻很快便不只是亲吻,陆南台的身体十分修长,他觉得痒,就躲了躲,陈以蘅对此十分新奇,反复摩挲他,陆南台躲得更厉害,闷声笑道:“陈二哥哥,你再这样欺负我,我就生气了 。”
被子被陆南台踢到一边,陈以蘅想到他怕冷,就又捡了回来,覆盖在自己的背上,陆南台有些痛苦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叫,继而发出细碎的笑来:“盖也盖不严实,还漏风,不如不盖。”
两人最后都出了汗,下床去冲了热水澡,又回了陈以蘅的卧室。
陆南台原本并不很困,被这样一闹,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拂晓,陆南台早于陈以蘅醒来,夜里他做了一回神女,再不肯去做独居青溪的小姑,因此深深地望着睡着的恋人,心头原本的惶惑就这么被按了下去。
一连几日都没有杂事,陈以蘅从军以来,甚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一时也没有娱乐的法门。陆南台想了想,想起在中大时候拍的话剧来,在庭院里演独角戏给他看,有时也给陈以琬看,只是他演的内容是西方的剧目,陈以琬不常下楼,学的又是古文学,对西方传来的艺术不很热衷,偶有几次看见,也不过是面上含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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