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乐负手而立,头上的四方巾端端正正,一点儿也没歪。
颜芷晴站在门前看着他,面沉似水。
“看来,今日还不到你我‘越界’之时。”
岑乐抱手,长长一揖。
“在下希望,永远也没有这一天。”
天将破晓,晨雾弥漫。微微北风吹动柳枝,乍一看还挺摇曳生姿。
岑乐站在岸边,只见一条乌篷船随水漂来,搅得河水颤颤,泛起了涟漪。
船头坐着一人,青衫瘦削,脚边放着一柄长剑。
见着来人,岑乐笑笑,身形一晃,悠然飘落船头。眼神似在询问,人呢?
那人抬头,也笑了,下颌努了努身后船舱的方向。
与岑乐衣冠齐楚不同,他昨夜刚换上的衣服已显得有点邋遢,右颊还有一道血痕。
岑乐俯身,左手握住他的手,右手则执着下颌轻轻抬起他的脸,四目相对。
手还是很凉。眼睛四周泛着粉色,眼尾微翘,似是有言不尽意。
他刚想说话,脸上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岑乐正满腹狐疑,忽听岸上传来一声轻笑。
“玉公子来扬州,怎能不来见我一面呢?”
颜芷晴站在前方开明桥上,朦胧间看不清脸色,身旁站着两人押着一名女子,赫然是妘姬。
秦思狂抬手,让船尾的艄公停船。
他仰头喊道:“颜老板是来给在下送行吗?”
只听对面道:“集贤楼真的要跟我凤鸣院撕破脸?”
“冤枉啊!您看我一个人势单力薄的,竹西堂二十三卫可是一个都没来。”
“哼,这扬州城,韩九爷不要了?”
秦思狂用手整了衣衫,淡淡道:“我今日敢来,就有底气。当家的,你凤鸣院是经营了多年。不过,以九爷与徽商们的交情……你猜,扬州城王、许、江、程、黄、洪、郑、潘八大掌柜,他们会站在哪一边?”
颜芷晴拍手笑道:“韩九爷真是教导有方呐!我原本有个外甥,比你小两岁,要是有你这么出息就好了。你呀,已经不是几年前还需要我搭救的毛头小子了。”
岑乐闻言一怔,他二人竟还有此段渊源?
“但是……”颜芷晴冷笑道,“秦思狂,这笔买卖,我凤鸣院一定要做。”
只见她左手拿着黑色铁壳圆球,右手举起一火折,点点火光在迷雾中分外扎眼。
那光芒照亮了她的花容月貌,还有她嘴角勾起的笑意。
“今日你的船若是行过我脚下这座桥,我就点燃这枚火雷,你我同归于尽。现在轮到你来猜一猜,我敢不敢?”
颜芷晴的意思很明白,红颜知己、救命恩人,你顾还是不顾?
☆、第十三回
十月初八,篱菊落尽,塞鸿南来。明日即是小雪时节。
谷壑清幽处有一间古刹,三面环山,
门前有株银杏树,枝干粗壮,体魄苍劲,三个成年男子方能合围。寒霜初降,一地杏黄。
朝阳初升,草上霜还未化去。寺庙门前立着二人,正是岑乐与秦思狂。
岑秦二人离了扬州,昨夜行至徐州茱萸山,离历城还有一小半路程。秦思狂说要上山拜访一位故人,于是他们将马匹、行囊留在山下,一早徒步上了山。
这座寺庙名为茱萸庙,坐落于茱萸山西麓,建于北魏,盛于李唐,上山路上陆续可见一些前人留下的石碑。但时至今日,曾经的香火鼎盛早已不复存在,徒留苍凉萧瑟,反倒显得此处更为古朴清静。
秦思狂身披羊毛皮裘,轻扣山门。
岑乐在他身后负手而立。他举目四望,周围山峰连绵起伏,偶有青色松柏点缀,不见夏日之苍翠。
等了一会儿,一小沙弥打开了门。
寺内僧人已经做完早课,过了堂,有两人正在扫地。
秦思狂问一和尚,昙休方丈何在。和尚答说正在后山打坐。他想了想,去往偏殿点了一盏平安灯。
岑乐有些吃惊,只因他依稀记得当日玉公子与松元和尚说的话。他不信鬼神,那今日是为谁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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