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唯一暴露在外的眼睛倏然瞪大,难以置信地盯着贯穿身体的利剑。
旁观的纪檀音内心激荡,忽然回过神,喊道:“留活口!”
谢无风急忙去捏杀手下颌,然而那人早有准备,毒药含在舌根下,一咬便碎,转瞬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之前断腕的汉子,自知不敌,倒地后就悄悄咽了毒药,现在也成了尸体。
谢无风摘了两人头套,杀手的面貌异常普通,并非成名之辈。掰开嘴巴再看,二人的舌头均被削去一半,就算活着,也不能言语。
纪檀音跳下马车,快步走到谢无风身畔,问道:“可看出是何来路?”
谢无风摇头,三两下划破使铁鞭的杀手身上穿的衣服,低头检视。那人赤条条地躺着,肤色黝黑,肌rou虬结,胸背有不少陈年的疤痕,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习武之人。纪檀音学着他的样子,将使长枪的汉子扒光了,脚尖勾着尸体翻了个面,忽然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那是一个狭长的木牌,两指宽,三寸长,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刻着一个数字“42”。
谢无风用沉沙剑挑起另一名杀手碎成一团的衣裳,果然也掉下个木牌,上面刻着“41”。
纪檀音翻来覆去地观察,除了数字之外,这两个木牌平淡无奇,看不出玄机。“这是什么意思?编号吗?”
“看起来像。先收着,以后再说。”
今晚的月光十分稀薄,落到山峰和灌木中,什么也照不亮,反而显得它们格外Yin森。远方传来一阵狼噑,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恐怖的气氛让马儿不安地sao动。
谢无风道:“连夜赶路吧,这里的地形适合伏击,对我们不利。”
纪檀音坐在铺着软垫的马车里,望着谢无风赶车的背影,低声道:“谢谢你,又救我一次。”
谢无风不语,纪檀音又道:“你好厉害。”
谢无风发出短而轻的笑声。纪檀音问:“你师父是谁?”
“想知道?”
纪檀音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那我们交换问题。”
纪檀音钻出马车,和谢无风一起坐在狭窄的车辕上。
谢无风微微蹙额:“风大,你进去。”
纪檀音不肯,揪了一床绣花被出来,披在两人身上,对谢无风微微一笑。这个笑容或许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却叫谢无风慌了神,手底下缰绳扯得紧了,马儿一阵嘶鸣。
“我师父在武林中没名没姓,自号赤尾仙人,一辈子住在赤尾屿,只在二十年前离开过一次,就是那一次,他捡了我。”
纪檀音没料到他也是孤儿,讶异地抬起头,眼睛和天上的月亮一样圆、一样朦胧。“该你了,”谢无风不动声色地搂着他的腰,问:“阿音还恼不恼我了?”
纪檀音张了张口,目光因为包含了太多的情愫而变得粘稠。好一会,他缓缓摇头,道:“不恼了,但你不能再骗我。”
谢无风干脆道:“好,再不骗你。”
“我还是觉得像做梦,虽然刚才都看见了,但——”纪檀音盯着谢无风,笑了一下,“你和传闻中大不相同。”
“因为我长得好看?”
纪檀音脸一红:“该我问了!赤尾屿在哪里?”
“在海上,很远很远的地方。”
“好玩吗?”
“不好玩,很无聊。”
“我从没见过海。”
漫漫长夜,在低语声中度过。纪檀音不知何时睡着了,脑袋歪在谢无风的肩膀上,嘴唇被挤压得微微张开。谢无风打着哈欠驾车,偶尔看一眼他的睡颜,觉得满足而宁静。
这一晚并非交换秘密。纪檀音很聪明,他避开谢无风不愿提及的身世及学武过程,只捡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来问,于是一夜过去,他了解了赤尾屿独特的花草树木,房屋式样,奇形怪状的鱼,连梦里都是一片幽蓝的海水。
第二日晌午,纪檀音睁开眼,面前是一片绸缎衣裳,他发了会呆,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醒了?”
纪檀音手臂一动,感觉怀里满满当当的,仔细看,才发现他抱着谢无风的腰睡了一宿。他急忙缩回手,欲盖弥彰地拉开两人距离。余光瞥见谢无风金贵的衣裳被他弄得皱巴巴的,感到很不好意思,伸手替他抻了抻。
纪檀音的手一点也不软,隔着轻薄的丝绸,谢无风能感觉到他指腹的硬茧,小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纪檀音毫无察觉,还在认真地帮他整理衣服。
“好了,不碍事,”谢无风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推开了。
马车已经停了,左侧是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右侧挨着一条干涸的溪流。
谢无风道:“昨夜喂你吃了颗丹药,运一运气,看看内伤可好些了。”
纪檀音闭目运功,感觉丹田暖烘烘的,真气流转于四肢百骸,受损的经脉已修复大半,惊喜道:“是赤尾屿的神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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