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寒拉着钟绾坐下,给他倒了碗茶,才说:“进来进来!废话一天比一天多。”
阿旺这才敢进,“少爷找我什么事儿?太太好,太太觉得药浴的水怎么样?那是我爹传的,我爹原本开医馆,后来给人砸了,没办法才把我卖到杜家跟了少爷,我和少爷……”他话真是多,钟绾却只听了前边儿就红了脸,他还没让人准备过洗澡水呢!洗之前累的睁不开眼睛也没想,现在神清气爽的只觉得脸热!他有手有脚的,怎么能让人伺候着烧水洗澡呢?
杜书寒要是知道他这个想法准笑,敢情爷刚才伺候的不是你啊?但他想的什么杜书寒没猜,“又说!嘴闲不下来?不是说拿几身儿腰上窄二指的衣服吗?怎么还是大了?”
阿旺见杜书寒仿佛动了小火,觉得装的有些过了,忙解释:“少爷,我记着呢,但成衣铺子里没有恰合咱们太太尺寸的,只拿了窄半指的应应急。尺寸我给留下了,明天就能拿来,西装长衫,还有旗袍,都选的顶好的料子,只是不知道太太喜欢什么花色样式,就挑了最时兴的做,这是第一回 ,再有太太和我吩咐颜色花样,都能有的。”
他话多,做事却妥帖,这回算是反常。
杜书寒原本就是想让钟绾学学怎么差使下人,却见钟绾听说给他做了旗袍时亮了眼睛,像要去谢谢人家似的,他咳了一声把钟绾的注意力引回来:“嗯,做了就穿。”
阿旺仍垂手站着,这回说话却没有刚才利索了,支支吾吾的:“少爷,还有……”
杜书寒说:“什么?”
阿旺看了看钟绾,意思是太太许不能听,杜书寒不耐烦似的扬扬手,“有话说,没话滚,结结巴巴的烦谁呢?”
阿旺没办法,说:“我去赌场给钟老二还债,换完了老人家被保安扔出来,坐在门口,又咳又哭,说、说咱们太太……”
阿旺其实原本不知道钟老二就是钟绾的爹,他听说杜书寒要回北平来,在院子里拾掇了两天没过出门,所以也没听说外头炸了天似的的传闻,说杜家的燊少爷从聚华饭店里领走了个服务生,是他养在饭店里的太太!
没等到钟绾回家,饿了一晚上的钟老二听说过,但并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赌场里人都是他的债主,一早起来他进去,人人都换了脸似的恭喜他,他本来就饿的又懵又晕,更没听明白什么“养了个好儿子”“以后日子多照顾”。什么好儿子?钟绾那王八蛋一晚上没回家差点饿死他老子爹,还得是钟岁顶用,给了他块洋嘴儿,叫,“乔克利”的?才填了肚子。他迷糊着玩了几把都赢了,以为今儿乘红风运,全赌场的人都且他赚呢!
直到杜家的下人来划走了他的账,赌场的保安又一左一右架着他扔出了门,还不让他再进,他才陡然明白过来,钟绾这死人生养的东西,活该被男人骑的玩意儿,是攀上高枝了,准备和他划清界限了!
他晃了晃有些老花的眼睛,在人群里辨出那个给他还账的杜家人,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坐到地上开始耍疯:“丧尽天良啊!养儿不孝啊!我儿钟绾攀了杜老爷高门!今儿就不要他爹了!都来评评理啊……”他有肺病,身子根本经不住这么大喊,咳了两声就呕出了一滩血,他把血抹在掌心给过往的人看,继续大喊:“我老家伙病的要死了,我儿不管我了!我儿钟绾!今天嫁到杜家去了啊!”
……
阿旺说完,钟绾低着头,垂着眼睛不知道里面是泪还是什么。
杜书寒气出了满身戾气,攥紧了拳头往八仙桌上狠狠一砸,两只装满了水的茶杯跳起来歪倒了,水淌出来滴滴答答落到钟绾刚才稀罕都稀罕不够的新衣服上,热水烫的他手指头缩了缩,他还不躲,由着桌上水冒着热气汇成小溪淌到他手上。
杜书寒夺过他的手,气的心疼的都有:“你爹王八蛋,你糟践自己干什么?”
钟绾笑了笑,不答反问:“我爹王八蛋,三爷,您生气又是干什么?”
杜书寒使了个眼色,阿旺出去找治烫伤的膏药了,他凑过身去,钟绾以为他这时候还是要亲他,凄然闭上了眼睛,没想到杜书寒拿额头撞了他的额头,咚一声把钟绾撞的睁大了眼睛,“您……”
杜书寒见他委屈的这样儿,再也忍不住,“您个屁!”
阿旺找来了药膏送进来,杜书寒揣进兜里,拉着钟绾的手出门,和阿旺说:“去找司机来,去和我爹说,我领太太出趟门。”
阿旺不敢多问,应了,跑去安排门房和司机。
钟绾烫着手了,杜书寒只拉着他的手腕,钟绾挣了挣,不懂他的用意,是要去给自己出气吗?其实不用,杜三爷只需在乎自己的名声经这事后是否有损,至于钟绾,他只是伤心,并不多在乎这个。
习惯了。
他快跑两步和杜书寒并行,还没开口,杜书寒推着他上了车,哐当摔上车门。
临开车前捏着钟绾的脸让他看清了杜家的宅门:“看好了,这儿以后就是你家,咱们现在要去找的,往后也不是你爹了,你就记着是个老王八!”钟绾的脸被杜书寒箍着朝前,他仍然极力扭头想看清杜书寒的表情以揣测他话里的意思,因为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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