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展!” 宁织高声打断江忏,做作地维持着欢欣的语调,“前几年 S 市有个安迪 ? 沃霍尔的作品展,我们偶然遇到了,发现都是鹭江人,就认识了。”
他说谎技术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编得有鼻子有眼。江忏微笑着点头,替他打掩护,补上没说完的话:“其实,我爸收藏宁老师的画。”
宁织愣住,耳朵尖发烫,有些抬不起头来,使劲扎了块苹果,放进嘴里猛烈咀嚼。
听到丈夫的名字,郑秋代微微失神,交叉在胸前的手指握紧了:“是吗?鹭江市有位老板收藏了他好几幅作品,也姓江,叫——”
“江启平,” 江忏顿了顿,“就是我爸。”
“那还真是有缘。” 郑秋代肺部的气息似乎不足,缓了一会才说:“我以前见过江先生几面,他很懂画的。”
“妈,” 宁织捏着牙签,迟疑地问:“你是不是病了?”
郑秋代的声调一直平缓微弱、波澜不惊,这时稍微拔高了点:“能有什么病,我自己的身体我不知道吗。”
她又转向江忏:“小江,结婚了没有?”
江忏意外,但仍表现得优雅得体:“还没有。”
“女朋友也没有?”
江忏摇头,隐约察觉了什么,往宁织那儿看了一眼。
“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好像都主张先立业再成家。” 郑秋代点头表示理解,话锋一转,责备起自己的儿子:“宁织也是,让他去相亲,他总推三阻四,好不容易去一次,回来还气我,跟我说别给他介绍女孩,介绍男孩得了。”
她笑了,笑声里有一种很脆弱的东西,在宽阔的客厅里显得势单力薄,只有院子里模糊的虫鸣声与之应和。
“吃饭吧,” 郑秋代站起来,招呼他们去餐厅,又向江忏道歉,说不知道他今天过来,没准备什么像样的宴席。
餐桌上,三个人都保持着良好的礼仪,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偶尔短暂地交流一两句。郑秋代吃得很少,到最后也只喝了半碗粥,见他们放下筷子,就让宁织带着江忏四处参观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这座别墅面积不大,装修的风格也不前卫,真正值得驻足的也就只有宁冉章的画室。
推开门,淡淡的松节油香气浮到鼻尖。江忏看着空旷房间里的画架,还有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想起宁织昨晚 “父亲还活着” 的言论,问道:“你现在还觉得你爸躲在窗帘后面,在跟你玩捉迷藏吗?”
宁织感受了一下,老实说:“没有了,可能因为你在这里,你来了他就走了。”
江忏笑了,一语双关:“看来我不应该来。”
既指进入画室,也指贸然拜访郑秋代。
沉默中,宁织前额的头发垂下来,轻轻扫过烦恼的眉间,他叹了口气,洒脱地说:“反正迟早要来。”
江忏问:“你还没出柜?”
“没有,” 宁织有一双猫似的眼睛,偏圆润,眼尾勾起一个短短的尖,斜向上看人时,灵动又狡黠,“你出了?”
江忏摇头,满不在乎地说:“但我爸管不住我。”
“我妈……” 郑秋代是含蓄内敛的的人,受过高等教育,年轻时追求事业,与宁织的关系并不亲密,母子之间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氛围。宁织猜她不会激烈反对,但是一定会伤心,在背地里、不见光的地方流泪。
“我不想让她难受,可有些事情,真是没办法。”
他们穿过画室,来到恒温恒shi的贮藏室,墙面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油画,如同许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间中央的两个人。
宁冉章早期属于写实画派,后期转向非具象创作,在不同时期都留下了重量级的作品,江忏逐一细看,欣赏这些被颜料、色彩和线条捕捉和发掘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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