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能过七十三,难过八十四——老太太今年刚好八十四,她一生大起大落,荣华富贵享过,穷困劳苦挨过,夫妻和睦,虽没有儿子,但两个女儿对她还算孝顺,外孙、外孙女都有了,如今还有了曾外孙,家族人丁兴旺,老了也没给女儿添什么麻烦,自己也没受什么病苦,活到这个年头,已经足够——因此,亲人虽哀伤,却也觉得老人清清白白地来,如今安安心心地走也好——
所有人都轮流跟老人说话,好让她知道他们都在,都好好的——
“妈,这是跳跳,你的曾外孙呢——跳跳,叫太太——”
叶跳跳小朋友被他妈妈牵着,感受到这种肃穆的气氛,并不吵闹,非常乖巧地叫了一声,“太太——”
韩若英俯着身对躺在床上的老人说:“妈,我们都在呢,你放心吧——”她忽然直起身,环顾了一圈,皱起眉,“三儿呢?”
谢暄正坐在院子门口高高的门槛上,他还记得他初来周塘,那飞翘的檐角,Jing美的木雕牛腿、玲珑石窗曾带给他多少惊讶的欣喜;他还记得母亲的手抓着他手腕像钢铁箍着他那样用力生疼,母亲的高跟鞋敲在平整的青石板上清脆回音;记得外婆穿素色旗袍,站在黄昏的院子里转过头来看他的严肃样子,肩膀上似乎落着跋涉千年的尘埃;记得摆着院子里的桌子,饭菜的热气和夏日残余的暑气相互混杂,地上洒着冰凉的井水,记得外婆严厉的戒尺打在手指上的疼,记得她用那双粗糙但温暖的手给他洗脚,揉搓脚丫的温度,记得她给他打着葵扇教他念诗——念“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念“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念“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她念一句,他跟一句,是傍晚时分,录音机里有时是邓丽君的歌,有时是婉转袅娜的戏剧,念着念着,他的思绪就跟着歌声跑掉了——
事实上,因为种种因素,两个女儿从小都没有养在老太太身边,因此行事作风没有一个人像她,反是谢暄,得老太太亲自教养,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更像她的孩子。谢暄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老太太也在等他——
但谢暄的心像灌了铅,他想,如果外婆见不到他的三儿,是不是就不会走——他知道这个想法的幼稚,然而他真的没法接受那个世界上最疼他的人的离去,哪怕是一分钟也好,就让那一刻晚点到来吧,再等等,再等等——
但韩若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红着眼睛,气急败坏地拉起谢暄的胳膊,“你怎么还在这儿,赶紧过来。”
她的指甲划在谢暄的胳膊上,谢暄被他拉起来,像当年那个苍白羸弱的孩子,被他拉着超前走,来到老太太的房间,房间里都是人,但他看不清任何人的脸,他们似乎都变成一个个符号,他如提线木偶般被扯到床前——
韩若英深情地说:“妈,三儿来了,你最疼的三儿来了——”她用手凶狠地掐了掐谢暄的胳膊,“三儿,跟你外婆说说话——”
谢暄机械地叫了一声,“外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韩若英又掐了他一下,谢暄又叫了一声,“外婆——”他说不出任何话,脑袋空蒙蒙一片,似乎弄不清楚事情,只能像个无助的孩子,在大人的示意下,干巴巴地叫人。
老人没有醒来,下午四点十一分,医生正式宣布老人的去世,一时间,房间里哭声大作,韩若英、韩若华两姐妹哭得扑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厥过去,冯开落和谢亚也是满脸泪水,叶跃已经十岁,但还不能真正理解死亡的意义,只是看着这么多人哭,心底里也被勾起一种莫名的悲伤,他的眼泪涌出来,尽管他并不觉得伤心,只是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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