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院子里总刮凄冷的大风。太阳升得越来越慢,小少爷起床的时辰也就越来越晚,若是在日上三竿了,才懒懒散散地去用午膳,饭桌上就少不了老太太一顿唠叨。尚书府的五少爷是个软骨头,游手好闲、没上进心,这在京城是妇孺皆知的事,三言两语奈何不了他。只是主母翻来覆去那几句,说得得意心烦,索性连午饭也不再去了,干脆一觉睡到下午才起。
而季良意清晨出去,日落而归,带回来的不仅仅是雨水、或枯叶燃烧的气味,还有城东的盐焗鸡、城北的香酥鸭,醉仙楼的桂花酿和油焖大虾,口味都比府里做的要好很多。一到了冷天,得意就暴露了他能吃能睡、又很怕冷的习性,在暖炉燃烧的厢房里啃鸭脖,他简直不亦乐乎。
然尚书府里怕冷的不止他一个,如受不了成天独守空房的少nainai们。天气一凉,几个女人之间就变得格外要好,常常一大早结伴去花园散步。那里阳光明媚,也很热闹,尤其是这群女人格外呱噪,得意避之不及,连院门都不想踏出半步。况且在他很小的时候,和娘亲在花园里栽的那棵柳树已长得很高了,有时却要被大少nainai扯下几截柳条,来抽打小厮以取乐。得意见了那场面,为这泼妇气得发抖,索性不去看。
坐在自己的小院里边晒太阳,边等外地媳妇回来的午后,得意百般无聊,亲手重铺了他的地铺。贴着暖炉,棉被垫着棕板,棕板上又铺着棉垫,厚厚地垒了好几层,躺上去,温暖、柔软又舒适,压不出一点儿声响。外地媳妇若回来得晚了,躺下也不再会将他吵醒。得意心安理得地认为这是赐予季良意的奖赏,对方理应很感激。
而他未曾料到的是,季良意不止一次睡过比厢房地板更硬的床铺,且次数要比得意能想象得到的多得多。外地媳妇不曾觉得此前的地铺有多么不好,因此也难以察觉新铺的床垫有多珍贵。
得意即使了解到这个层面,也很难不恼羞成怒。他我行我素地活了近二十年,母亲死后,就从来没为谁不计回报地做过什么事。下回丫鬟进来收拾暖炉的时候,他命令她们将煤渣倒在季良意床上。
做完这件事,他找准季良意回来的时机,兴致勃勃地跑到偏门门口坐着,准备看他的好戏。
可谁猜得到,那天刚好是季良意出门最远的一回。得意从日光低斜的时候呆坐到天黑,被夜巡的护院叫醒,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张口就问:少nainai回来没?
那护院傻头傻脑,反问他少nainai几时出去的?小的让伙计去找找。
得意跳起来,不仅大骂这护院是木头脑袋,还抢了人的灯笼,风风火火地走回去。晚风呼呼直吹,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个发过头的面团一样膨胀起来,太阳xue还突突直跳。等推开院门,厢房里一片死寂,看房的丫鬟以为主人家都出去了,便也没来点灯。他独立在漆黑的台阶上,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扭头想走,又心下茫然,不知何处是其所归。这个点儿老太太已睡下了,娘亲去世那会儿,得意尚还很年幼,他夜里害怕,就抹黑去找祖母。老人家又欢喜又心疼,将他抱着总能很快哄睡着。如今大了,得意性子顽劣,和老人家的关系不如以往,他思来想去,心中还是牵挂着花园里那棵可怜的垂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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