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琳宜给游跃和张钦植定下合奏的曲子是舒曼的《梦幻曲》,许琳宜把曲谱改编成两套伴奏,张钦植的任务就是配合游跃来调整小提琴的节奏。
自从专业课的水平稳定下来后,游跃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不再是练习英语,而是改成了练琴。他会一直在琴房待到八点吃早饭,如果下午是大提琴课,晚上他就再练两个小时;如果不是,就练三个小时。
他依然常常在凌晨十二点后仍泡在大书房里,阿梅劝不动他,只好晚上偷偷去厨房煮热牛nai,打着哈欠送去大书房。
因为练习频繁而持续时间长,游跃的食指和拇指握弓的地方再磨出红肿后长出厚茧,有时因揉弦手指太痛而不得不休息。他一坐下就一个小时不起身,肩膀和腰也常常酸痛,阿梅会定期给他按摩和热敷。
最开始游跃练琴那段时间大概是个噩梦,不仅是游跃的,也是副宅里住的所有人的。从早晨天不亮到晚上天黑,除了上课、学习和吃饭时间,不算悦耳的琴声几乎没有断过。游跃自己被折磨得头晕脑胀,其他人一听到琴房里开始练琴,都自觉默默地离琴房远点。
每天重复练六个小时琴,剩下的时间也都是上课、学习,游跃竟在这种极度枯燥中麻木地习惯了下来。连李叔看游跃的目光都渐渐不一样,在一次与李云济交谈的时候,李叔对李云济说,这孩子好学,很静得下心。
“应该是个从小学习成绩就好的好学生。”李叔多闲聊了这一句。
李叔不知道游跃来夏园之前的背景情况,李云济没有多说。实际上李云济心中也隐隐有这个想法:从游跃这几个月的表现看来,他在拼命逼自己接受变故发生后强加在他身上的一切,这看似弱小胆怯的小孩,身体里却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这股力量令他没有放弃一分一秒,就像一把墙角的树藤,借一点点阳光和雨露就开始疯狂地向上生长攀爬。
这样的孩子成绩差,作弊,出卖身体?是生活所迫吗?受困于泥沼的人可能会被扭曲成各种形状,这都不是可以随意想象和议论的,因而李云济从来没有去问游跃。
下课后游跃把许琳宜和张钦植送到门口,许琳宜对游跃说:“目前看来你的表现比我最初预计的要好一些,刻苦练习不会白费,继续加油。”
“谢谢老师。”
游跃知道许琳宜是个对自己和别人都要求严格的人,能这样一而再鼓励自己,已经是对自己非常有耐心了。
他有点想得到张钦植的点评,于是看向张钦植。但张钦植的目光紧接着移开了。
游跃仍没有找到与这个少年之间一个合适的相处方法。男生话不多,他会按照约定的时间与许琳宜一起来上课,上课期间几乎只与许琳宜交流,似乎是特意不愿与游跃多言。
但他很配合练琴,无论游跃出错几次都可以重来,从不表现出不耐烦。奇怪的是,尽管他不大与游跃正面沟通,游跃却感觉到他经常会看向自己。
“谢谢你,小植。”游跃试探着按照李梦真曾经称呼张钦植的方式来叫他,“我的水平不好,还要请你多多包容和指教。”
张钦植又看向他,目光定定的:“嗯。”
把两人送走后,游跃吃过晚餐,又练了一个小时琴,之后回房学习。他基本不会让自己的一天有空闲的时间,除非——
游跃从书本里抬起头,看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了,李云济还没回来,今晚大概是不来了。
游跃拿起笔继续做题。晚上十点半,他起身去洗澡,洗完后擦着头发回到桌前,准备继续看书。
手机响起一声。自从换了新手机,除了李云济,几乎没有第二个人找过他。
游跃马上拿起手机打开,是李云济发来的消息:[电影?]
李云济洗过了澡,坐在影音室的沙发给自己倒一杯葡萄酒。消息发出去没几分钟,影音室的门打开,游跃跑进来。
游跃是小跑上来的,呼吸还有些起伏:“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李云济笑:“这么着急跑上来见我?”
游跃拿起遥控器在屏幕上找出自己提前准备好想看的电影,背对着李云济:“嗯,我我挺高兴见到你的,哥哥。”
李云济若有所思看着游跃的背影。游跃能渐渐信任自己、对自己产生安全感、甚至喜欢上自己这个“哥哥”是件好事,他已经发现当处于放松的状态下,游跃可以表现得更好。
他表现得更好,就会更像——这似乎已经成为他们二人之间不需要宣之于口的共识。
李云济开口:“过来坐。”
游跃蹭过去,坐到李云济腿边。
“哥哥。”
“嗯。”
“我今天背白夫人的时候”游跃犹豫着,但还是说出实情:“不小心看到夫人背上有淤痕。”
他担心白萱在李云济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到不好的对待——虽然这种情况按理来说是不大可能的。
昏暗中,李云济神情莫测。过一会儿游跃才听李云济开口:“可能是不小心撞到哪里了,别担心,会有人照顾她。”
李云济这么说,游跃才放下了心。
接着一个凉凉的东西贴到他脸上,游跃一激灵,李云济拿开手里的酒杯,逗他:“喝酒吗?”
游跃抬起头:“你之前说,酒是大人喝的。”
他这么认真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李云济觉得怪有趣的。已经有很多个时刻让李云济从游跃身上感到有趣了,比如这小孩意外的执着和毅力,唯唯诺诺里突发的莽撞和勇气、懵懂时的奇言妙语——还有泡得一手好咖啡。
李云济问:“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游跃谨慎观察李云济的表情,以为他突击考查自己,背出了李梦真的生日:“8月11日。”
“我是问你的。”
“噢12月25日。”
李云济顿一下:“你的生日是圣诞节?”
“嗯。”
“那天怎么不说?都没有为你准备礼物。”
游跃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李云济。圣诞节是游跃的生日,又不是李梦真的生日。
为什么要给游跃准备生日礼物呢?
对他这么温柔,是真的把他当作弟弟了吗?还是依然只是为了让他能够更加融入“角色”、为了让他更好地成为李梦真而做出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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