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释怀,偏他熟知平怀瑱脾性,心知劝说无用,只好退而求其次,寻一两全之策。
“臣可不干涉,”好一晌过去,他才莫可奈何地睁开眼来,道,“太子心中有谁皆无妨,但身为储君,还当及早成婚。”
平怀瑱摇头:“舅舅不必挂心此事。”
“你……”
“这一世不得不为储君、争皇权,自在与否不由我选,但爱谁护谁,必由我选。”
赵珂阳再无言以对,眸底深处之悲之怒层叠起伏,最终卷作一狂浪chao,汹涌过后静若死水。
当日不欢而散。
二人两相不得劝服,谈至无解僵局。
蒋常立身殿内听了整出对话,临赵珂阳去时垂首送远几步,期间半字不敢多嘴,回到殿里亦不干扰太子丝毫,只闷声取走桌上茶壶亲将凉茶换热。
平怀瑱一转眼又独留内殿,一日间的好情绪消散无踪,空旷室里仿佛处处可见李清珏身影,似从前的何瑾弈眉目含笑唤他“太子”,又似后来的李清珏拿那氲满悲痛与切切深情的眸子将他久久望着,无所不在,如影随形。
他在这般思念里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任谁都逼不得他。
此生他必不成婚,不论是今为储君或是来日称帝,唯有此事不计代价,令他甘愿赌上所有乃至性命,都要给李清珏留着完好一心。
大殿不期然显得萧寂。
平怀瑱掌心朝上,握拳再松,一遍一遍,仿似攥紧了手心人。
是夜忽生旧梦。
有幼童乖巧趴在床畔看他,偏着小小一颗脑袋,清灵双眸缀满星河。
平怀瑱偏头望过去,小小年纪的何瑾弈笑出几许白牙,小胳膊撑着身子倾上前来往他眉间一吻。
“亲一亲就不难受啦。”
软糯童声润入心肺,平怀瑱怔愣不已,极缓地探出手去欲将他拥入臂间,可在即将碰触之际又眼睁睁见他如风化没。
平怀瑱心头一惊,掀了锦被匆匆下榻,殿内昏暗,宫灯晦涩,夜里轻帐垂帘似鬼影翩跹,随透窗夜风荡如水波。而在那道道轻漾的朦胧光影里,有一人时隐时现,他急切追逐而去,不过一方内殿,竟行得有如翻越千山万水。
甚久,帘间之人才被他紧紧地攥住了手臂。
少年何瑾弈回过身来,手中烛台顷刻间盈亮一整个旭安殿,那面上笑意更比柔光暖人,带着眼底的半分疑惑和声关切:“太子何故急作这般模样?”
那一时里,平怀瑱恨不得此梦为真。
他诚愿李清珏仍是少年模样,尚无血海深仇,更无悲绝哀嗟,明如朗日,净如清月。
平怀瑱拥他入怀,紧了又紧。
烛台不慎翻落在地,燎燃道道帘帐,何瑾弈不慌不乱,但笑由他拥着,听耳里一声声地传来“瑾弈”呢唤。
平怀瑱揉他入骨血,低道着梦醒时从不能说出口的肺腑之言:“瑾弈,我带你离京远去可好……这世上再无人能伤你、害你……瑾弈、瑾弈、瑾弈……”
烈火冲天起。
平怀瑱于火光中睁眼骤醒。
幽夜寂静,只沉重鼻息声突兀入耳。
蒋常于床榻之外皱眉不展:“太子可是遭梦魇着了?”
是梦,非魇。
平怀瑱未作应答,渐缓心跳,揉额坐直身子。
正是当夜丑时。
额上薄汗很快凉似寒露,蒋常眼明心细地拾来棉帕为太子拭净,静静守着这睡意全无之人,不问他方才梦见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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