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人回房歇息,体贴予假半日。待人退下后,他独于院里缓步再踱了半圈,坦然等着凤仪殿传他觐见,脑里可预见皇后当是哪般震怒,而他不肯让步多多少少终会伤了母子情谊,更怕是将她气坏身子。
他实感两难,无奈候着,不料整一日过去,凤仪殿竟似毫不知情,就连那两趟晨昏定省,平怀瑱都未从皇后面上瞧出半分蛛丝马迹来。
平怀瑱至此才深信,赵珂阳是为他守口如瓶了。
这一守便是一日,一旬,一月,乃至一年。
他与李清珏之情意,不论赵珂阳出于哪般顾虑,都再未教多一人知晓。
而宫里宫外,大事小事,仍自经年不断,岁月静逝无踪。
第六十三章
京有诗云:姹紫嫣红争芳菲,碧绦婀娜竞春姿。
所陈之景,是为花街柳巷。
而京城寻花问柳处倒不媚不俗,为那一众风流才子赋得一雅名——藏玉巷。
伴着华灯初起,藏玉巷初而兴了人烟,愈至夜深月明愈有车水马龙之相,把一整座京城不眠之声色笑语囊括其里,永不知乏。
正是宏宣三十七年,春三月,桃花水绕城,煦风渡人间。
巷深处软语浸着酒香,脂粉醉了恩客满片胸襟,那面相纯纯仿佛不谙世事的仙子揣着成了Jing似的一颗心,娇滴滴迎向刚打楼外华贵车架而来的达官贵人,声声“相公”挂在嘴边,嗔怨着久未相见也不知念想。
这一掷千金赢得一身虚荣之地,此夜便自戌时浮华如故。
月将升,巷里一幢新楼缀亮檐角素雅明灯,烛火光透出淡紫笼盏,其上墨色与堂外门匾相映书着“筑梦”二字。
往来寻欢之人因着好奇总不觉牵马驻步瞧上几眼,疑着这格格不入的几分清净气,或自行偏头探寻,或听身侧懂行的同伴讲道:“也不知是哪家金贵的开得这么一间倌馆,这里头可都是些卖艺不卖身的主。”
闻话之人兴味可不在后半句,只听着前头两字心猿意马了起来:“竟是倌馆?可比巷里头那间好?”
“我看还是巷里头那间好,”同伴戏谑挑了眼角,凑近来低声道,“细皮嫩rou的任你拿捏,好过这能看不能吃的。”
话落俱起了粗鄙笑声,相伴行远。
筑梦楼犹有如水琴声和缓淌出,楼外万象不生烦扰,随着车去人来,二楼半扇木窗为人探手静掩。
身后外厅传来急切足音,掩窗人收回手,方一转身便被一人偎了上来,胳膊缚着后腰缓步逼退至软榻。
李清珏半敛双眼,望着近在眼前的半弯俊眉与其旁凌厉伤疤,手掌贴着平怀瑱后颈,任他将浅吻一下一下地印在唇边,久久不肯离去。
良久,那吻才挪了几寸,顺腮至眼角,亲了又亲。
李清珏吃痒合眸,轻声问:“太子亲够了?”
“不够。”平怀瑱嘴里应着,手上总是舍得松了半分力,侧身躺下将他揽在怀里。
时隔十三载,李清珏归京,如当年所诺,为太子亲手养出Jing锐百余,隐于筑梦之中。
世人只知藏玉巷又多出一座醉生梦死的欢馆来,却不知此梦非彼梦,楼里之人皆不寻常。
平怀瑱拥着李清珏,耳里绕着门窗难挡的欢语喧哗,十余年间诸多心疼与怜惜倾盆而出,默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附耳低叹道:“清珏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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