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默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年春天。
那时曲献的身子远没有现在这般好,她时常咳嗽,面上带着经年的病色。
在曲默的记忆中,曲献好像没有康健的时候,她总是长年问医吃药,药庐岐老三天两头便跑到他们家去,整日里给曲献开些长长的、奇怪的药方。
这种日子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曲默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年了。
那天曲献Jing气神很好,说带他一起去放风筝。他便拿了那只老虎风筝——那是他逢集的时候遇见的一个长胡子老道给他扎的,又大又威风。
后院里,曲献捧着小脸坐在台阶上看,他便扯着风筝线在院子里跑,老ru母跟在他身后跑,还叫他慢点别摔着了。
可惜院子实在太小,没跑两步便到头了,风筝放不上去,他急得将风筝甩给了下人,气冲冲地跑出了院子。
而后他便在外面跟一群小孩子下河摸螃蟹去了。
那天他一直玩到天黑,老ru母都没有来寻,他又跟着同伴,去别人家里吃了晚饭才回去。
门口很多人,有街坊邻居也有他人,见他来了便朝他投去或怜悯、又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他实在不解,只推开了那些人进到院里,又看见里面站着许多穿着盔甲的高大男子,而正堂屋的桌案上摆着两个牌位。
那些男子纷纷朝他下跪,面容悲痛言语沉重:“将军……殁了。”
他恍惚了半晌,才发觉那些言语中的“将军”是他爹曲牧,由是慌忙间随手拽了一个人,问道:“我阿姐呢?”
“小姐……小姐昏过去了。”
他拔腿跑出去,看见门口那些人——他们看他的目光越来越怪异。
“我就说这孩子是个祸害罢?这天底下,人人都两只黑眼睛,怎地偏生他长了一只不一样的!”
“你一开始这样说我还不信……看看现下他爹也被他克死了。不是说他爹是个大将军么?这么大的官都镇不住他这灾气!”
“哎呦!你没听人家说么?为什么他姐姐那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就是因为将军夫人十月怀胎的时候,他吃了他姐姐的养分……”
“祸害!”
“晦气!”
“……”
曲默只觉这些闲言碎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把把都扎在他的心里。
他捂着耳朵,大声喊着,仿佛这样便听不见那些人的恶语。
但如此不仅不曾好受一些,反倒招来了个侍卫,跟他说一声“得罪”,便一个手刀将他砍晕了过去。
…………
曲牧死在了漠北,那顶天立地的将军,他挺过了大大小小的战役,却折在了一场小小的刺杀里,死因诡异又耐人寻味。
朝廷追悼,发布的谥文里,说是镇北大将军死在了和北越人战场上。
可私下里却有人言传,镇北将曲牧勾结北越通敌卖国,是被皇帝暗杀的。
于是,将军夫人在接到讣告的那日,用鲜血在地上写了个五尺大字——忠,随后便触柱而亡!
此后,皇帝便将曲默姐弟过继给了曲鉴卿。原因不是说皇帝是什么心慈的善人,只是因着曲牧只曲默一个儿子,将他过继给曲鉴卿之后,曲牧那一支世袭的武侯爵位,便断在了这一辈。
皇帝的意图昭然若揭:朝廷与战场,你曲家只能选一个。
在曲默的幼年记忆里,他对于亲生爹娘的印象是很模糊的。老ru母告诉他,是他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烧坏了脑子,连带着许多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住了。
但他忘记长相了,但隐隐记得爹爹是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常常将新生的泛青胡茬蹭在年幼的他的脸颊上。他疼得哇哇直哭的时候,那人便掐着腰在一旁哈哈大笑。
可大燕人人都知道,曲牧是出了名的儒将,撂了长枪,笔杆子一拿便能当秀才的人,断然做不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来。
这记忆似梦非梦的,像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后来他又看了曲牧生前的画像,却仍觉这人和他那斑驳的回忆有所出入。
但逝者如斯,等日后他再去回想的时候,又觉得那副画像着实亲切了。
希望大家下载本站的app,这样就可以永久访问本站,app没有广告!阅读方便
后期会推出留言功能,你们提交你们喜欢的小说,我来购买发布到本app上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