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男人们还要喝酒、射箭。牧民家里的马nai酒比老马倌那儿的更香醇,却也更腥,得意只唯恐自己再次呕吐,一再谢绝主人家的好意。不过他箭射得很好,或许是大家都喝醉了,只有得意的箭矢命中靶心。与之相关的“天之神的庇护”、“喜事会如飞箭一样来到”等等寓意,他不怎么在意。宴会临近结束的时候,一位佩戴着老鹰头骨的老太太走到新人跟前,将她秘制的涂料涂在新娘额头。图雅说这么做可以保佑他们的孩子顺利出生,老太太是部落里的祭司,娜伽的使者。
这时得意才注意到新娘裙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图雅直言这种事在部落里不足为奇,能在图措拉的见证下怀上身孕也是一件好事。侍女翻译这句话时,眼神一直在公主脸上打转,好像马上又要问出“什么时候生下季驸马的孩子?”之类的蠢话。好在老祭司已经从挂毯边上离开了,正缓缓走向人群。位置离她稍近的年轻人都没胆子说话,草原上神灵的诅咒是很吓人的,图措拉能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这样肃穆的气氛里,得意百无聊赖,他拐了拐何峰的胳膊,悄声问:何长官,你什么时候娶老婆?
青年偷瞟他一眼。回京城再说吧。他答道,得意觉得这答案很没劲,怂恿他:何长官,你也找个羌姑娘。
我不喜欢外族姑娘。何峰淡淡说。得意似乎没听到这句话,他举着脑袋,在拥挤的人群里东张西望,已经着手在为何峰物色漂亮的羌族媳妇了。
老祭司行至图雅等人面前,也被她身边的异族人吸引了目光。这是一位个头儿瘦小的老太太,撑着一根高过她头顶的拐杖,似乎是以某种动物的脊骨为材料制成。老太太的眉毛都已经掉光了,眼珠浑浊,脸上褶子满布,两片嘴皮萎缩在本该有牙齿的位置 。与她对视时,得意情不自禁想起饺子上的褶皱。
得意对她接下来会干什么一无所知,他望向一旁,看见图雅张大嘴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时,他的手背微微发热,老人已经在那里留下一个颜色鲜亮的半圆,上下有延伸到中指和腕部的直线。从上方望下去,这线条就像是一个足月的孕肚。
仿佛为了印证他心里的猜想,老人垂下食指,在半圆内侧落下一个圆点。
最后,她举高拐杖,让得意的手腕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得意不懂她的语言,但他记得老祭司对新娘子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那姑娘的额头上,绘有一个完整的圆圈。
老祭司离开后,左右的人都围过来张望——毕竟她走之前,就已经冲得意扬了扬光秃秃的眉骨,没有人不好奇她为什么会在一个男人手上留下保佑生育的记号。
何峰揽住得意的肩膀,有谁敢凑近,他就厉声呵斥谁;有谁拿异样的眼光打量得意,他就用更凶恶的眼神瞪回去。得意本以为自己会走不出人堆,结果何峰将他保护得很好,快到人群尽头时,牧民们都已不太敢和得意对视。
回去的路上,图雅不停道歉,说祭司太老太糊涂,有时候确实分不清男女——不过,就连她也不能准确说出这个半圆的释义。她很坚定地保证这件事不会外传。得意只有苦笑,他心想自己横竖不在草原上长住,何须理会这种事外不外传?
另一件让两人苦恼的事是,祭司使用的这种涂料在他手背上干得很快,此时已很难抹去。得意也感到有些紧张,但一股奇妙的释怀感覆盖住了他了心里的不安,他暗自决定:不但要回大营去,还要马上让季良意知道这件事,届时他的反应会是怎样?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图雅偶尔与他对话,得意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右手始终握住左手,又由宽大的袍子罩着,这枚奇怪的半圆,被他煞有介事地放置于自己的小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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